“洪都府總督林謙,勇退蠻兵,智奪燕雲十六城,立不世之功,封燕雲候,賜食邑封地長沙府,可募私兵三千,賞黃金千兩,布……着林謙即日進京領賞,欽此!”
不再是官印影像,這一次,爲顯重視,乾元帝派了一位皇宮大珰前來宣旨。
林謙自然沒有異議,他正好要回長安解決撫恤銀的問題,領旨謝恩後很快便啓程。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斜,斷腸人在天涯……”
騎着馬,一行三兩人風塵仆仆的行走在官道上,遠遠看着長安城的城牆,饒是林謙也忍不住生出疲憊之感。
從來到這個世界開始,他就一直在奔波之中,從長沙城到長沙府城,再到長安,吉慶府、安南府、洪都府……
尤其是最近這三個月在北境四十萬大軍的圍剿下東奔西跑,當再次回到長安城,看到等在城門外的小妹時,這種疲憊再也壓抑不住的爆發了出來。
“大哥,二哥!”
林歆筠欣喜的跑上前來,晉升到大儒之後,林謙能夠明顯感知到小妹身後有一隊不下十人的懸鏡司在暗中監視。
冷哼一聲,笑着與林歆筠一陣噓寒問暖之後,便在林歆筠強烈要求下說着這些天兩人的經曆起來,當然,其中的危險都被林謙一筆帶過。
毋庸置疑,林歆筠早就準備好了一大桌好吃的飯菜,小妹的廚藝倒是越來越出神入化了。
在家吃過午飯後,林謙便邁步向宮中走去,他知道永安肯定還在等着他。
算起來,在皇宮中的那些日子雖然同樣緊迫,卻算是他難得的悠閑時光了。
期間東陽侯也派人送來請帖,林謙卻毫不猶豫的拒絕了,他會記住鎮國公對他的恩情,也不介意日後幫林府一把,但他的确沒有興趣跟這群人深交。
“狗奴才,你來了!”
當看到林謙走進永安宮,正垂着頭百無聊奈蕩着秋千的永安唰的一下從秋千上跳了下來,毫不避諱的跳到了林謙身上。
闊别三個月,她心中的思念早已經濃郁得如同蜜糖,現在她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林謙同樣沒有推開永安,他已經決定了,這次領旨謝恩後,就向陛下提親!
随後兩人又下了會兒五子棋,林謙又教了她一種鬥獸棋,這種小遊戲甚至比五子棋還要受到永安的喜愛,一直到接近辰時,林謙才從皇宮離開。
不過他才回家,就接到通知,今晚在太和殿爲他舉辦慶功宴,到時候滿朝文武都會前去,可以說是盛況空前,牌面拉滿了。
陛下親自下令,林謙自然沒有不去的理由。
帶着大哥小妹剛走出小院,他就看到了一位坡腳老者正微笑着看向他。
老者身形消瘦,就像是一個骷髅上包着一層皮一樣,卻很有精神,在軍隊待了這麽長時間的林謙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個老者以前應該是個軍人,他身上有身爲軍人獨有的氣勢。
他認識這個老者,當時他前去爲鎮國公上香時,便是這位老者引導的。
“他來做什麽?”
林謙不解,就算是東陽侯要邀請他,也應該知道今晚陛下設宴吧,并且,東陽侯的人下午也已經來過了。
想不通便不再多想,林謙上前恭敬的行禮,這位老人是跟随鎮國公的老人,也是經曆過十多年前那場對蠻族大戰的老兵,值得他的尊敬。
老者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起來,就像是看着一個喜愛的後輩。
不過他也并沒有耽擱太多時間,擡手顫顫巍巍的從懷中掏出一封信遞給林謙,“這是鎮國公死前給你留的信,他讓我在合适的時候交給你,我想現在應該就是合适的時候了。”
林謙有些詫異的接過信封,如今他已經是三品大儒,自然不會擔心什麽偷襲暗殺,如今這個世上,能夠暗殺他的,隻有武神!
即便是半聖在靠近他一定範圍時,也能被他感知到,他不知道其他大儒是否如此,至少,他能。
打開信封,上面的确是鎮國公的字迹,當日他初入長安城時,也收到過這樣一封信,上面的字迹與這封信上的字迹一模一樣,不知道爲什麽,鎮國公似乎很喜歡使用書信交流。
鎮國公的确如他所說的那樣,沒有将當年的事情告訴任何人,但他從來沒有說過,他沒有寫下來,所以即便是在問心之下,也沒有漏出半點破綻。
打開信紙,信上的内容卻讓林謙皺起了眉頭。
信上寫的是十幾年前那件事的真相!
原身的父親林嘯南并不是死在蠻子手中,而是被乾元帝派人秘密暗殺,并用林嘯南的人頭與蠻子求和,再以割讓燕雲十六城爲代價,簽下檀淵之盟。
其原因竟然是因爲林嘯南連戰連捷,乾元帝擔心他擁兵自重……
多麽荒謬的理由!
但林謙并沒有懷疑,因爲鎮國公沒有騙他的理由,并且,這樣的事情林謙也曾聽說過,不隻是大乾,藍星上不也曾發生過這樣的事情麽。
當年原身父親的處境,竟然與自己如今這般相似,怪不得這位老者說現在是合适的時機。
林謙收起信紙,依舊邁步朝皇宮走去。
林謙的小院本就在最繁華的棋盤街,距離皇城不遠,不過一刻鍾的時間,便已進入皇城,再過了一刻鍾,便來到了宴會舉辦地太和殿。
此時殿中已經來了不少大臣,殿中燈火通明,歌舞升平,大臣們談笑晏晏,好一番熱鬧繁華的景象。
林謙卻是帶着大哥小妹直奔放着吃食點心的餐桌而去,來得匆忙,他還沒吃飯,肚子正餓着呢。
半個時辰後,三人已經吃飽喝足,坐在一旁悠閑的欣賞着宴會上的歌舞,對于三人來說,能夠如此悠閑的坐着聊天,在哪已經不重要了。
終于,乾元帝姗姗來遲。
剛走進大殿,乾元帝就目光逡巡,似乎在找什麽人,最後在看到林謙時,臉上才綻放出笑容,竟然也不先去主位做個緻辭,而是徑直向林謙三人走來。
“林愛卿辛苦了!”
“伱立下如此大功,說,你想要什麽賞賜?隻要是我能給的,我都會滿足你!”
乾元帝似乎是喜極,竟然說出了這種話來。
林謙先是行禮,随後心中一動,說到,“奪回燕雲十六城非臣一人之功,而是前線戰士共同努力的結果,此戰戰死将士五萬餘,臣答應過他們,要爲他們争取足夠他們家人生活的撫恤,所以懇請陛下,準許臣的奏請。”
原本林謙是沒準備在這種公開的唱和做出這種請求的,這種做法無異于是将乾元帝架在火上烤,若是乾元帝不答應,那是不是代表他不體恤将士?
若是答應,那可是兩百萬兩銀子,他之前不想給,現在同樣也不想給。
但看完那封信後,林謙的心态就發生了變化,以前他一直認爲大乾是可以通過變法拯救的,但現在他發現,最大的心頭之患不在外面,而是在這朝堂之上,就在這乾清宮裏,就是乾元帝!
“瞿愛卿,朕不是一早就批準了林愛卿的奏請了嗎?怎麽回事?”
乾元帝看向一旁的戶部尚書瞿智周,一手禍水東引玩得出神入化,大家看看啊,不是我不體恤将士啊,我已經批準了,是有奸臣從中作梗。
瞿智周已經生無可戀了,顯然,他就是那個奸臣,或者說,背鍋俠。
“陛下,不是臣不遵旨,是國庫空虛,臣的确拿不出兩百萬兩銀子來啊!”
明明是背了鍋,瞿智周也不敢做半點辯解,反而要緊緊的把這口鍋親自扣到自己頭上。
“哼,國庫空虛,國庫空虛……”
乾元帝怒哼一聲,“國庫空虛那你就想辦法,不然朕要你這個戶部尚書做什麽用的?”
“那你快把我撤了吧!”瞿智周心中大喊。
“我令你七天之内湊齊撫恤銀,送到洪都府,否則,你這個戶部尚書就不用當了!”
乾元帝強硬的說道。
這番奏對出乎了所有人的預料,今天這個乾元帝,跟他們了解的那個乾元帝,完全不一樣。
若不是這個世界沒有奪舍這種說法,他們恐怕都會認爲乾元帝是不是換人了。
林謙卻是心頭冷笑着看着這君臣演戲,若是乾元帝當真是這種态度,戶部就算再大膽,也不敢隻給三十萬兩糊弄他。
“好了,此事就此定下!”
乾元帝臉上再次露出笑容,“林愛卿放心,不要爲了此事壞了今日宴會的興緻。”
就在這時,李如松走了出來,“久聞林大人天道詩人的名号,如此盛況,林大人何不賦詩一首?”
“沒錯,林大人,不如賦詩一首!”
這個提議一出來,就獲得了滿堂喝彩。
“大家靜一靜,靜一靜,給林大人點時間和空間,讓林大人好好思考一下,快來人,去準備筆墨紙硯……”
李如松仿佛林謙好友一般,興高采烈的張羅起來。
“以林大人的詩才,哪裏需要什麽時間,古有曹子健七步成詩,以林大人大才,恐怕隻需要三步即可成詩!”
這時,一道聲音在人群中響起。
大殿中頓時寂靜了片刻。
不少聰明人已經看出了有些不對勁,尤其是這人口中的曹子健七步成詩,這可不是個什麽好典故。
“哈哈哈……”
這時,乾元帝忽然開懷大笑起來,“沒錯,以林愛卿大才,想必三步便能成詩,林愛卿可不要謙虛,讓朕也跟着這首詩名傳千古!”
“林大人可别愣着,若是三步不能成詩,可是欺君之罪,是要掉腦袋的。”
圖窮匕見,李如松提醒了一句,刺出了最後一刀,此時他和乾元帝都冷冷的看着林謙,那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具屍體。
這都算不上什麽計謀,就跟當年曹丕對付曹子建一樣,就突出個不要臉的硬來。
乾元帝想得很清楚,上一次不是有衆聖降臨來威脅他嗎?
現在他就在皇宮中殺林謙,他倒要看看,那些半聖進不進得了他的皇宮,同樣的錯誤,他可不會犯兩次。
并且,即便那些半聖能來,到時候林謙已經死了,他們難道還會爲了一個死人跟自己作對?
刹那間,整個太和殿氣氛降到冰點,所有人都心中一寒,這哪裏是什麽慶功宴,這根本就是針對林謙的死局!
他們甚至都不想知道乾元帝爲什麽要殺林謙,他們現在隻想離林謙遠一點,免得殃及到自己。
林謙笑了,他早已經對乾元帝失望,但沒想到他竟然能做出這樣的事情來,果然是大乾的心腹之患啊!
就在這時,太和殿門口匆匆的跑進來一人。
這是一個一身粉紅色長裙的少女,此時少女梨花帶雨,正在痛哭。
少女走進大殿後,徑直向乾元帝跑來,哽咽着說道,“父皇,我聽說您正在向蠻族求和,還要把我送給蠻族和親,是不是?”
“我不要去蠻族,我不要和親,我要嫁給狗奴才!”
永安哭得雙眼通紅,連話都說不清,但大家都聽到了她在說什麽。
乾元帝臉色大變,“來人,給我把永安帶下去,這是大臣的慶功宴,你一個女兒家如此前來,成何體統?”
然而,随着乾元帝的大喊,并沒有侍衛上前。
隻是在太和殿門口多了一個儒衫打扮的女子。
是長公主!
“父皇,兒臣聽說父皇已經與蠻族商談好,以割讓燕雲十六城和洪都府,還有林謙林大人的腦袋和送永安前去和親爲條件,向蠻族納貢稱臣,不知可有其事?”
此話一出,全場嘩然,饒是養尊處優,安于享樂的大臣們,依舊覺得這個事情太過離譜了些,但奇怪的是,他們在聽說之後并沒有懷疑,似乎在他們心中,這真是乾元帝能夠做出來的事情。
“大膽!”
乾元帝大怒,當今天下,還沒有人膽敢這樣跟他說話,這一刻,他甚至對長公主起了殺心。
“若是父皇不準備與蠻子和談,那爲什麽非要殺林大人呢?”
長公主反問。
“來人!”
乾元帝再次大喊,依舊沒人進來,他的臉色已經出奇的難看了。
啪!
此時長公主已經來到他身前,氣急之下,他也等不到人來,親自動手給了長公主一耳光,可見他有多氣急敗壞。
“陛下不是要臣三步作詩嗎?”
“臣已經想好了!”
這時林謙也向前邁出了一步,口中吟誦到,“别夢依稀咒逝川,故園一十二年前。”
此句一出,乾元帝陡然臉色大變。
十二年前,不正是他下令暗殺林嘯南,将之送給蠻子求和的時間嗎?
從我離開那值得詛咒的長安城,已經過去十二年了。
這時,林謙再次向前邁出一步,“紅旗卷起農奴戟,黑手高懸霸主鞭。”
大乾的百姓們在紅旗下舉起武器抗争,抗争的是高舉着霸主鐵鞭的豪紳。
看着這向自己走來的林謙,乾元帝下意識的後退了幾步,他仿佛看到了當年的林嘯南正在邁步向自己走來,就像是索命的鬼魂,他這才發現,林謙長得與當年的林嘯南太像了。
林謙再次向前邁出一步,“爲有犧牲多壯志,敢教日月換新天!”
轟隆!
語出天地驚!
天空憑空響起一聲炸雷,将整個太和殿都炸得搖晃了起來。
乾元帝的感受卻更加強烈,他感覺大乾的國運似乎在這一刻發生了某種變化,他感覺自己似乎已經被大乾國運抛棄……
轟隆!
又是一道雷聲響起。
但這一次不僅是雷聲,一道霹靂照亮夜空,徑直落在太和殿中,落在乾元帝身上。
滿朝文武大驚,他們想到了林謙在大乾詩會上以詩詞異象擊殺懷家五品明意境儒修的事情。
“有刺客,護駕,快護駕!”
李如松大喝一聲,卻并沒有施展儒術保護乾元帝,而是一道暗箭向林謙襲來。
便是在這樣的情況下,他也要殺林謙而不是保護乾元帝。
不過這道暗箭被夏岩擡手擋住,夏岩雖然緊皺着眉頭,但最終還是選擇站到了林謙這邊。
噼啪!
霹靂轟擊在乾元帝身上,但這時,一道明黃色的光芒将乾元帝籠罩。
這道明黃色光芒林謙很熟悉,正是之前曾襲擊過曹夢阮的明黃色光芒,是從乾元帝身上那塊龍形玉佩上釋放出來的,似乎連接着大乾國運。
隻要大乾不滅,就沒人能夠在大乾國運的庇護下擊殺乾元帝。
“哈哈哈……”
乾元帝大笑,“你殺不了我的!”
“來人啊,林謙密謀造反,當衆行刺朕,罪不可赦,當淩遲處死,滅九族!”
這一次,面對行刺皇上的罪名,沒人可以保得住林謙,他終于可以名正言順的殺死林謙了!
噗!
然而,下一刻,一道清晰的聲音傳入衆人耳中,乾元帝的笑聲戛然而止。
他瞪大眼睛看向胸口,隻見自己心口的位置,有一柄匕首穿刺而出,匕首尖端還在流淌着鮮紅的血液。
乾元帝有些不敢置信的轉過頭來看向自己身後,隻見長公主正站在他身後,神色複雜的看着他,那柄匕首,正是握在長公主手中,她的另一隻手中,還握着一枚龍形玉佩。
“你……”
乾元帝開口,可剛說出一個字,口中便不住的湧出鮮血,讓他根本說不出話來。
變故來得太過突然,根本沒人反應過來。
噗!
這時,長公主松開匕首,任由乾元帝倒地,沒有再多看乾元帝一眼,朗聲說道,“乾元帝無道,受天誅而死,今由我,大乾長公主,繼承大統,爾等當盡力輔佐!”
說着,長公主邁步向太和殿中的龍椅走去,堂而皇之的坐了上去。
直到這時,大臣們才反應過來,想要反對,卻發現不知道什麽時候,太和殿已經被禁軍包圍。
長公主并沒有太多軍隊,但乾元帝設宴将滿朝文武都召來了太和殿,所以,長公主隻需要控制了他們,就控制了整個大乾!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