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府君大人最近都在做些什麽？”
洪都府，蕭府，蕭登富對一旁的老管家問道。
蕭家在洪都綿延數百年，根深蒂固，雖然他隻是個推官，但曆任府君，誰不是對他多有倚仗，要敬他三分，可這個姓林的，當真是年輕氣盛，不懂規矩，竟然敢給他臉色看。
他倒要看看這個姓林的有什麽本事。
沒有他的支持，哪怕連是府君，在這洪都府中也必定要處處掣肘，寸步難行，到時候，他就知道來求自己了。
蕭登富冷哼一聲。
“今日并沒有什麽動靜，他去了惠民醫館，挂職成爲了一名普通的醫師，洪都府所有事務都交給了他的幕僚李慕白處理。”
老管家如實回答。
林謙既然已經亮相，在這洪都府的一舉一動自然全都在他們眼中，根本不可能有半點秘密。
“哦？”
蕭登富輕咦一聲，有些不明所以，從林謙入城的動作來看，他以爲接下來會是一連串大刀闊斧的改革才是，沒想到就這樣虎頭蛇尾，沒了動靜？
可正是這種平靜，卻反而讓他有些不安起來，他總感覺這位新任府君在憋着什麽大招，可他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這位憋着大招的府君去醫館挂職有何用意。
就在距離蕭府數裏之外的一處三進小院中，一位儒生打扮的中年正站在涼亭中，負手而立，笑吟吟的看着院中綻放的迎春花。
在他對面，站着一個赤裸着上半身的魁梧漢子，即便如今還是春天，這漢子依舊這般打扮，這是蠻族傳統，越是能在冬天赤膊的人，就越是會被蠻族認爲是勇敢，強壯，便會得到更多的尊重。
是的，這是一位蠻人。
蠻人與儒生的組合，即便是在有不少蠻人居住的洪都，依舊不算常見。
而在兩人另一側，還站着一位同樣滿臉英武的中年。
中年雖然同樣雄壯魁梧，但與蠻人那種彪悍的氣質截然不同，顯然，這是一位大乾的武者。
“左将軍不必多慮，我蠻族向來求賢若渴，若是左将軍來投，必不會比待在大乾差，你是第一個來投之人，我們也不會自壞口碑，這一點，想必左将軍能夠明白我們的誠意。”
蠻子口若懸河的勸說着那個中年武者，“乾元帝肚量狹小，有功不賞，以左将軍的戰功，若是在我蠻族，至少也能當個指揮使了。”
“更何況乾元帝貪圖享樂，大乾每況日下，将軍何不早尋明路，來我蠻族，以将軍的才能，必定能夠闖出一片事業來，成爲開國功臣，封侯拜相也未可知。”
但中年武者依舊猶豫不決，顯然是有所顧慮。
這時，那位儒生開口了，“你放心，你的家人我們會秘密送往北境，我以李大人的名義擔保，他們不會少半根毫毛。”
“我要在北境見到我妻兒！”
中年武者顯然早已經被蠻人說得意動，隻是擔心家人安危才猶豫不決，最終在儒生的助攻下，他也是下定了決心。
“好！”
儒生毫不猶豫的答應了這個要求。
又是一番具體事務的商議後，中年武者和蠻族漢子先後離開了小院。
“跟蠻子合作無異于與虎謀皮，若此事當真成了，洪都百姓又該怎麽辦？”
在蠻子和武者離開後，一位身着绯紅官服的中年走了出來，眉頭緊鎖，顯然對這件事并不是很贊同。
儒生卻淡然一笑，“他林謙去醫館挂職的意圖伱還不明白嗎？”
“惠民醫館是做什麽的，你難道不清楚？”
“惠民醫館經常與洪都府衛所合作，爲士兵們看病治療，林謙此舉，就是想要通過去衛所給士兵治療的便利，探聽清楚洪都府衛所虛實，借此掌控洪都府軍隊的力量！”
官服中年依舊表示不贊同，“他是洪都知府，即便掌控了洪都府軍隊，也并無不可。”
洪都府乃是邊防重鎮，與其他州府三司分立不同，洪都府府君的職權極大，因爲戰況瞬息萬變，若是沒有絕對的職權，很難應對突發狀況，所以在他看來，林謙掌控洪都府軍隊并不過分。
儒生卻輕笑着搖了搖頭，對這中年不由得看清了幾分，若不是還有用到此人之處，他都懶得與他多費口舌。
“如今洪都并無戰事，他這般手段盡出的掌控軍隊，所欲何爲？”
“說明他必定有什麽事情，是需要軍隊才能配合他完成，這些事情若是合理，又如何用得着軍隊呢？”
儒生李世凡冷笑，他父親李如松早就斷定，林謙此來洪都，必定是背負着某種任務的，結合前些天林謙與長公主的密切接觸，他猜測，大概率與變法有關！
長公主不過是夏岩的傳話筒而已，這一點李如松早有預料。
長公主尊夏岩爲老師，兩人交往密切，在長安并不是什麽秘密，這能避免乾元帝的猜忌，可同樣也讓舊黨對此了如指掌。
林謙耍這些小聰明，或許自以爲很聰明吧，但他将計就計，策反洪都府軍隊。
到時候，給林謙扣上一頂密謀造反的帽子就順理成章了，如果你不是密謀造反，你堂堂知府，爲何要假扮成郎中混入軍隊呢？
這不是爲了掩人耳目又是爲了什麽？
他們不知道鎮國公跟乾元帝說了什麽，讓乾元帝對林謙的态度有如此巨大的轉變，但不管鎮國公對乾元帝說了什麽，密謀造反，都是任何君主都不可能忍受的，隻要事成，林謙必死！
“可是，若是将洪都府讓給蠻子，洪都府的百姓怎麽辦？”
绯紅官服中年臉有憂色，他可是知道，燕雲十六城的百姓在蠻子的統治下過着怎樣生活，他們被蠻子當成豬狗奴隸一般使喚，像牲口一樣，想殺便殺。
這些年無數從燕雲十六城南逃過來的百姓都證實了這一點，在洪都爲官多年，他不忍心看到洪都府的百姓也遭到如此苦難。
儒生卻依舊不以爲意，洪都府百姓的死活，與他何幹？
隻要他能在長安享受着平靜的生活，就夠了。
可他畢竟還要照顧一下自己盟友的情緒，他也早已經想到了說辭，“林謙的所作所爲你也看到了，以他對蠻族的态度，遲早與激化兩族的矛盾，到時候蠻族揮師南下，遭殃的不同樣是洪都府人民？”
“戰敗與主動投誠的差别，你不應該不知道吧？”
聽到這話，绯紅官服中年終于被說動了。
正如李世凡所言，以林謙目前表現出來的強硬手段，最後兩族戰一場的可能性極大，到時候大乾必敗，而蠻族軍隊戰勝之後會做什麽。
燕雲十六城已經給出了答案——屠城！
光是想想就讓人不寒而栗，所以，将洪都府讓給蠻族，似乎反而是對洪都府人民更有利的選擇。
……
“小林，星鐵書院有位學子病了，你随他去一趟吧！”
惠民醫館，一位白須白發的老者對坐在大堂中的青年喊道。
“好的！”
青年歡快的應了一聲，便背着藥箱跟着前來請大夫的學子往星鐵書院去了。
看着青年離去的背影，老者露出了欣慰的笑容，以往惠民醫館就他一個人扛大旗，若是他出診去了，普通的病症還好，遇到疑難雜症，醫館中其他郎中就有些束手無策了。
現在好了，才短短幾天時間，這個叫林謙的小年輕的醫術就已經得到了他的認可，所以他也将出診的任務交給林謙，自己安心守在醫館中。
“可惜自己沒有個孫女，否則這惠民醫館也算是後繼有人了。”
牟德昂有些遺憾的搖了搖頭。
毋庸置疑，這位挂職惠民醫館的年輕人自然就是林謙了。
他已經在惠民醫館有些時日了，也在牟德昂的帶領下去過幾次洪都府外軍營，不過惠民醫館畢竟也不是隻爲軍隊服務，比如今天，他便需要去這星鐵書院。
星鐵書院便是洪都府府學，在整個大乾都算是頂尖的學府，所以即便它地處洪都這種邊境，依舊有不少學子慕名前來，其内部更是無比繁華，遠不是林謙曾經呆過的桃李書院可比的。
走進星鐵書院，右邊是一個巨大的人工湖，周圍假山柳樹環繞，不像是書院，反倒像是突然來到了某個景點。
一條筆直的長道一直通往書院深處，長道兩旁種滿了銀杏樹，可以預見，一到秋天，兩邊銀杏樹上地上滿是金黃的銀杏葉，那将是何等美景。
這條大道就稱爲銀杏大道！
銀杏大道的盡頭是一間間的教室，穿過教學區，這才來到了學子們生活的住宿區。
因爲星鐵書院太過出名，各地學子慕名而來，除了少數非富即貴的學子，大多數學子也都隻是普通人，選擇在書院住宿無疑是很劃算的。
星鐵書院的住宿區同樣很不錯，一間間屋子雕梁畫棟，隐沒在假山花樹之中，宛若世外桃源。
引得林謙也不由得一陣暗贊，不愧是享譽大乾的頂級書院！
然而，很快林謙就感覺不太對了，在那位前來求醫的學子帶領下，他們穿過了那片一看就頂級的住宿區，來到了其後的一片破舊樓房之中。
這裏樓房密集，并且一看便是年久失修，甚至連采光也不行，完全被前方世外桃源住宿區的風景假山擋住了陽光，就像是依附在奇觀下的陰影一般。
“？？？”
前後巨大的反差讓林謙腦袋上忍不住冒出了一連串問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