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吟客棧,豪華的天字号房中,站着一位身着儒衫,頭戴儒冠的青年,在他前方同樣是一位青年,隻是這人身材魁梧,遠遠的便給人一股兇悍之氣。
“還請烏維兄約束一番你的手下,這裏可是大乾首善之地,若真鬧出什麽事情來,我博陵崔家也救不了你。”
儒衫青年面色嚴肅的對那兇悍青年說道,并沒有被那兇悍之氣影響,不卑不亢,當真是好一個風流倜傥的翩翩讀書人。
“進之兄何必動怒。”
被稱作烏維的魁梧青年哈哈一笑,“不過是下人之間的口角而已,無傷大雅。”
“言盡于此,烏維兄自行決斷吧。”
崔無忌雖然不知道這些蠻人在搞什麽,但他隐約能感覺到,他們不懷好意。
“進之兄安心,我等自有分寸。”
烏維笑着說道。
沒有回答,崔無忌徑直走出了房間。
過了好半晌後,房間屏風後轉出來一人,盯着門口方向,眼中閃過一絲兇光,“大人,這小子也太嚣張了,竟然還敢警告我們?”
“他現在不過是我們家門口的一條狗而已,狗一樣的東西,還敢這般對我們說話?”
烏維回頭,沒有說話,隻是冷冷的看着這人,眼中同樣有兇光閃動,甚至有一絲殺意。
這種危險的感覺讓後出來之人冷汗直冒,毫不猶豫的跪倒在地,連整個身子都匍匐到了地上,“大人,屬下失言,請責罰!”
見此,烏維才收回了目光,淡淡說道,“下次再讓我聽到你說這種話,伱就不用回去了。”
“再跟你說一次,崔家與我們是合作關系,不是我們的狗,若是你将這種想法傳給了下面的人,讓崔家感知到了,你就是我蠻族的罪人,死一百次都不夠!”
羌渠聞言更加冷汗直冒,他知道,烏維是真的對他起了殺心。
“是,屬下明白!”
他将頭都埋進了地闆裏,恭敬的回答到,“那屬下要去約束下面的人嗎?”
“約束什麽?”
“呼征他們就是我派去的!”
烏維坐到房間的軟塌上,舒服的伸了個懶腰,提了一個酒壺往嘴裏大口大口的灌着酒。
大乾的軟塌,就是舒服啊!
大乾的美酒,當真香醇,與之相比,蠻族的酒就像是劣質的髒水。
他現在已經徹底的喜歡上了這裏,當然,他更喜歡占有這裏!
“???”
羌渠卻是趴在地上陷入了疑惑,感覺自己的思維已經有些跟不上了,怪不得人家能當頭領,自己隻能做個跑腿的。
“若是不鬧出些動靜來,怎麽讓大乾人知道我們來了?”
烏維有些恨鐵不成鋼,若這人不是自己弟弟,他真想一刀将他留在這大乾算了。
他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有這麽愚蠢的弟弟。
“這次來,就是要讓整個大乾都知道,讀書人不一定要留在大乾,來我蠻族,同樣有光明的未來!”
“鬧,讓他們使勁鬧,動靜越大越好!”
烏維冷哼一聲,他已經在考慮占領下大乾之後要如何享樂了,聽說這長安還不是大乾最繁華迷人之地,大乾最人傑地靈的地方還在江南,據說那裏的女子……
“可這樣會不會讓大乾儒生更加仇視我們?”
羌渠也并不完全是笨蛋。
“仇視我們的拉攏不了,大乾讀書人不缺聰明人,他們會知道怎麽選擇才是正确的。”烏維不以爲意。
“大乾朝廷呢?這裏畢竟是長安!”
“哈哈哈……”
烏維大笑,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長安又如何?乾元帝那老兒早已在十幾年前被打破了膽,現在就算是坐在他頭上拉屎,他也不敢多說什麽的!”
“想要動我們,得先過了我們蠻族鐵騎這一關!”
說到蠻族鐵騎,羌渠心中贊同,也生出一股傲視一切的自信,對此再無疑慮,隻是,“我聽說人族出了一位天道詩人,那崔無忌,能在詩會中力壓那位天道詩人,拔得頭籌?”
“好了,不該問的就别問了!”
烏維收斂起笑容,再次灌了口美酒,雙眼中滿是享受的滿足感,“你隻需要知道,那位天道詩人,參加不了這次詩會就夠了!”
同樣是龍吟客棧,在距離這處房間不遠的另一間房中。
“進之兄何至于此?”
一身青衫的王寰宇痛心疾首的對崔無忌說道,進之是崔無忌的字。
崔無忌苦笑着搖頭,兩人都出生于大乾最頂尖的世家,平日也都有詩詞唱和,偶爾也相約遊山玩水,交情不淺。
他們崔家已經今非昔比了,自從先祖崔聖在十多年前那一戰中聖隕,崔家的地位就急轉直下,若是不能盡快出一位半聖,崔家或許會就此沒落下去,就像零陵懷家一樣,到現在竟然隻有一位五品明意的儒修撐門面。
可半聖又哪是那麽好證的,就立德這一關,便能将無數大儒拒之門外。
大乾就一個首輔,一個次輔,想要立德,夏岩和李如松也是從數百大儒中拼殺出來的,還輪不到他博陵崔家。
“孝伯兄是飽漢不知餓漢饑,身在福中不知福啊!”
“你們王家一門三半聖,自然不用如此,可我崔家,已到了生死存亡的關頭了,若蠻族真能助老祖成聖,那替蠻族做事又如何?”
詩佛王維,七絕聖手王昌齡,邊塞雙王王之渙、王翰!
【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醉卧沙場君莫笑,古來征戰幾人回】
這兩首涼州詞,堪稱邊塞七絕的頂峰,即便是七絕聖手王昌齡的《出塞》,【秦時明月漢時關,萬裏長征人未還。但使龍城飛将在,不教胡馬度陰山。】都要稍遜一籌。
其祖上更是出過王翦、王贲、王離爺孫三名将,此等底蘊,他博陵崔家卻是拍馬也趕不上了。
“如今的大乾,倒不如讓蠻族來試試,或許真能有一個更美好的新世界!”
長歎一聲,以前還不如何覺得,現在崔無忌才發現,比起太原王家,博陵崔家猶如地上的塵埃。
“今日發生之事,進之兄還不明白嗎?”
“你們不過是蠻族宣傳自己的工具而已,等到越來越多的儒生投靠了蠻族,等到蠻族真的攻占了大乾,儒生還會有這般待遇嗎?你們還會有這般待遇嗎?”
王寰宇顯然是有備而來的說客,“以蠻子暴虐的性子,到了那個時候,大乾百姓又會如何?你想過嗎?”
崔無忌卻淡然的笑了起來,“我們崔家都自身難保了,哪還管得了百姓的死活?”
“正因爲我知道若是蠻族攻占大乾後,儒生的地位會下降,所以爲什麽不趁着現在的優待,賺取更多的功勞,獲得更大的利益,等到地位真的下降時,我們崔家已是開國功臣!”
“孝伯兄不如與我們一同加入蠻族,現在的主動合作與日後投降,可就是兩個待遇了。”
崔無忌反而勸說起了王寰宇來,“如今的大乾你也見到了,不可能是蠻族對手的,滅亡,是遲早的事。”
王寰宇失望搖頭,“既然如此,那就詩會上見吧!”
話雖如此說,但他知道崔無忌的才華,即便他真的能在詩會上壓崔無忌一頭,崔無忌依舊能夠出風頭,到時候大家也會知道蠻族的事情。
不過這都不重要,若是崔家真的在蠻族的幫助下出了一尊半聖,到時候恐怕就真的一切都無法挽回了。
王寰宇光是想想都感覺可怕。
人心一散,大乾就真的沒救了。
可蠻族使的是陽謀,他們根本無法應對,隻能希望,人族能夠趕緊出一位半聖,或許還能挽天傾。
“那就詩會上再見吧!”
崔無忌笑着回了一句,顯得信心十足,“孝伯兄可以好好考慮我的提議,不要意氣用事。”
……
“無罪釋放?”
“子升兄,如此處置,恐怕不妥吧!”
内閣,李如松拿着一份拟票走進了首輔夏岩的值房,對正奮筆疾書的夏岩說道。
“哦?有何不妥之處?”
夏岩甚至都不用看李如松拿的是哪一份拟票,就知道他說的是什麽事情。
“擅殺朝廷命官,可是滿門抄斬的大罪,怎麽能無罪釋放呢?”
李如松将拟票放到夏岩書桌上,這個字,他顯然是不會簽的。
夏岩停筆,“方知民誣陷忠良,殺良冒功,縱容屬下奸淫屠戮無辜村民,本就當死,如何是擅殺呢?”
“方知民有罪,也應有朝廷審判,應由陛下定奪,還輪不到他林謙一個區區八品醫官來動手,這又如何不是擅殺呢?”
李如松擺明了要跟夏岩作對,可惜兩人誰也說服不了誰,他也不準備跟夏岩多費口舌,“此時還是上呈陛下,由陛下定奪吧!”
在大乾,通常奏折都是由内閣寫好處理意見後上呈皇帝批朱,也就是最終的決定權在皇帝手中。
可乾元帝早已經不理朝政多年,批朱這個權力就落在了秉筆太監孟沖手中,通常隻要内閣兩位大臣的意見能夠統一,孟沖也不會刻意刁難,因爲他很了解乾元帝,他這個秉筆太監兼東廠提督,玩不出花樣來。
可若是兩位閣臣意見不統一,就需要上呈給乾元帝處理了。
“好!”
夏岩爽快的答應了下來。
“嗯?”
李如松皺起眉頭,他之所以要上呈陛下,是因爲他知道當年檀淵之盟前,林嘯南戰死北境之事另有隐情,雖然他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但從之前陛下的态度來看,隻要有機會,陛下是不會介意殺死林謙的。
可爲什麽夏岩會這麽爽快的答應呢?
他想不通,可他對自己的判斷有信心,很快,就有當值的太監将今日票拟送到禦書房,孟沖見到這份兩位閣臣有歧義的奏章後,隻能在處理完其他事務後趕去往養心殿。
最近乾元帝徹底被那位蠻族舞女迷住,整日與她在養心殿飲酒作樂,玩的不亦樂乎,倒是連禦花園都去得少了。
孟沖已經有些時日沒有見到乾元帝這麽開心過了。
……
洛京,韓愈文宮,坐在案幾後,韓愈揉了揉太陽穴,輕歎一聲,“這個小家夥,真是不讓人安甯啊!”
話雖如此說,可他已經起身,準備去長安一趟了。
雖然林謙這小子三天兩頭的惹出事來,但這次的事,做得卻是深得他心,如果他在當場,也一定會殺了那個遊擊将軍的!
然而,還不等他走出文宮,忽然眉頭一皺,看向文宮廣場上空。
下一刻,那處虛空便憑空出現了一位手持折扇,風度翩翩的青年公子哥。
“延清兄好雅興,不知光臨寒舍,所爲何事?”
韓愈走出文宮相迎,可話語中卻沒有絲毫歡迎的意思,将厭惡直接寫在了臉上。
“這就是昌黎兄的不對了,難道無事便不能來找昌黎兄把酒言歡,吟詩作對了嗎?”
公子哥将手中折扇一收,落在韓愈身前,笑意盈盈的說道。
“與延清兄把酒言歡,韓某卻是沒這個福分了,若是延清兄無事,恕韓某無禮,韓某還有要事,就先告辭了。”
韓愈根本懶得跟這種人糾纏,拱手一禮就要離去。
“昌黎兄還是這火爆脾氣。”
公子哥卻伸手将韓愈攔了下來,“昌黎兄當真不知道我爲何而來?”
“我卻知道昌黎兄爲何而去!”
公子哥有些得意的說道,“不過我勸昌黎兄還是不要自誤,殺人償命欠債還錢,天經地義,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即便你我貴爲半聖,也需要遵守大乾律,律法森嚴,又怎能因爲誰而破例呢?”
“昌黎兄,你說對不對?”
“宋之問,你要阻我?”韓愈目光一冷,直呼其名,他早就看着家夥不順眼了。
“昌黎兄不要發怒,這可不是我要阻你,我隻是被派來傳話的小卒子而已。”
宋之問立即舉起雙手,做出一副不想跟韓愈作對的模樣。
韓愈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可不是一個人,他代表的是舊黨一方的所有半聖!
上一次林謙在問心之下已經證明了自己的清白,所以他們諸多半聖逼迫乾元帝釋放林謙時,這些人沒有站出來,可現在,林謙的确犯了錯,他們又怎麽會放過這個機會呢!
這章4K+,相當于兩章,所以今天算是更了四章,感謝大家的月票支持。
順便求一下下個月的保底月票,麽麽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