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進屋，床上的小翠沒有任何反應。
她沒有昏死，甚至都沒有呻吟，隻是睜着眼睛，無力的望着潮濕的地面，灰敗的眼神中沒有半分光彩。
根據腦海中的經驗，她已經是個死人了，隻是還沒有死透而已。
“去打一盆清水來。”
林謙對領路的宮女說道，哪怕是在他這個超凡醫術擁有者眼中，小翠跟死人的區别也已經不大了。
這二十大闆，可是半點沒有留手。
衆所周知，同樣是二十大闆，有人挨了之後該吃吃該喝喝，有人在床上躺幾天就好了，有的人，會死！
小翠無疑就是最後一種。
看得出來，那位娘娘應該是真的很生氣，隻因爲一個灑掃的宮女多看了她一眼，呵！
不敢耽擱，從藥箱中取出人參、七葉膽、鹌鹑等大補之物，林謙親自動手，在這潮濕的小房間中熬起湯來。
他不敢直接處理小翠身上的爛肉，他擔心小翠的身體扛不住。
生火到一半，那位領路的宮女小蓮提着水桶回來了，看着滿臉黑灰都沒能生好火的林謙，不由噗嗤一聲笑出了聲來，
這也不怪林謙，他兩輩子都沒有經曆過這種事情，天知道生個火竟然會這般艱難，而小妹這些年每天都要重複這樣的工作，當真是難爲她了。
小蓮在笑了一聲後就沒有下文了，現在的情況，她的确是笑不出來。
心中卻充滿了感動，沒想到林大人竟然會爲了她們這些卑賤的宮女生火熬藥，将自己搞成這幅狼狽模樣，也沒有生氣不耐煩。
将林謙攆開，站在林謙的位置，眨眼的功夫，火焰就已經在土竈中跳動了，給這個潮濕的小屋帶來一絲溫暖。
加水熬湯，同時燒些熱水，爲之後處理爛肉做準備。
“小翠，喝點湯……你喝一點啊……”
參湯備好，小蓮拿着湯匙焦急的喊道。
以小翠趴在床上的姿勢，如果不主動吞咽，是不可能将參湯喂進去的。
顯然，小翠已經失去了求生的意志。
小蓮臉色煞白，有些手足無措，如果沒有了小翠與她抱團取暖，在這皇宮大内，她一個人又要怎麽熬過去呢？
“小翠，你看着我，我是林醫官，我來了，我一定能治好你！”
林謙蹲到小翠床頭，充滿了自信。
小翠隻是動了動眼睛，應該是認出了林謙，眼中恢複了片刻的光芒，但很快就又黯淡了下去。
林謙讀懂了她的意思，治好了又怎樣？這樣的世道，活着豈不是更痛苦？
無法反駁！
可活着，終歸才有希望。
是了，人是爲了希望活着的，現在小翠已經沒有了這個希望，或者說，動力。
“伱還欠我三錢銀子，你不能死！”
林謙決定給她一個活下去的動力，“上次你感染風寒的藥方，總共花費了三錢銀子，你該不會不準備還了吧？”
“小蓮爲了你，冒着被責罰的風險找來我替你治病，這恩情，難道你也不準備還了？”
“還有這碗參湯，可是價值十多兩銀子，你就算不喝，可現在已經熬好了，錢你還是得還！”
小翠渾渾噩噩的躺在床上，看着床前那個不斷張合着嘴巴，比手畫腳的男人，聲音仿佛從天邊傳來，有些模糊，又有些熟悉。
當然更多的是聒噪，就不能讓她安安靜靜的死去嗎？
但莫名的，這聒噪竟然讓她感覺有些溫暖。
原來，這個世界上竟然還有人在乎自己？
那年家鄉大旱，自己被送進了宮裏，從此就再沒有了父母的消息，他們應該已經不在了吧，否則，爲什麽不來尋自己呢？
那年，她才五歲！
想着些亂七八糟的事情，耳邊的聲音逐漸變得清晰。
“小蓮？”
是了，小蓮是跟自己一同被送進宮的，當時兩人還爲了一碗肉湯大打出手，誰知道後面竟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過往的一幕幕在腦海閃現，小翠臉上浮現出一縷笑容。
眼前的人影開始變得清晰起來，她看到了端着參湯焦急站在一旁的那個女孩，可不正是小蓮！
她們兩人曾說過要一起好好活下去的，自己怎麽能撇下她一個人呢？
小蓮眼中有了光！
“水……”
沙啞的聲音從幹枯的咽喉中擠出。
沒人能聽清她在說些什麽，但小蓮大喜過望的端着參湯喂了過去。
咕噜……咕噜……
小蓮大口大口的喝着。
林謙舒了口氣，隻要病人自己有求生意志，隻要閻王還沒将人帶走，以他的醫術，都能把人救回來。
喝了參湯後，小翠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生動起來。
這時林謙才打了一盆燒好的熱水，用布沾濕，小心翼翼的爲小翠清洗後背的爛肉。
雖然給小翠吃了具有麻醉效果的草藥，此時她已經昏睡了過去，但清洗時還是能聽到她無意識發出的悶哼聲。
林謙不敢動作太大，她身子骨太弱，若是疼痛太過很可能會有危險。
清洗後，林謙取出刀具，用火消毒後，耐心的一點點切除後背的爛肉，随後消毒、敷藥、包紮……
做完這一切，天色又快要漆黑，擦了擦額頭的汗水，看了眼天色，他必須盡快離開，否則，就出不了宮了。
林謙趕緊再從藥箱中抓出一劑藥方，遞給小蓮，囑咐到，“今晚你看着她，待會兒把這幅藥煎給她喝了，明早再喂她喝一碗參湯……”
一番囑咐後，離開之前，他再看了一眼小翠。
小翠同樣在看着他，如同一隻受傷的幼獸。
經過一下午的忙碌，她的精神看起來好多了。
“現在你又欠我一條命了，所以你得好好活着，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許放棄！”
臨走時，林謙再次說了一句。
命都是自己掙出來的，再厲害的神醫也救不了想死的人。
他也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或許治好她之後，帶給她的隻是更多的痛苦。
但他沒辦法眼睜睜看着一個能夠拯救的無辜之人在自己面前死去，他是自私的。
可無論對錯，總歸都要活着的人來評價，不是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