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亭外,古道邊,深秋的長沙府城外一片蕭索的景象。
一隊馬車從北城門駛出,一直到十裏亭前停下,遠處是綿延的湘江,其上船帆如林,一片繁華景象,十裏亭前芳草已經枯萎,一眼望去一片秋黃,卻也别有一番滋味。
張澤翰、褚承業、王篆、李長策、魏學曾,甚至連府君李華椿都來了。
張澤翰很想要跟着一起去長安,但此去長安安危未定,林謙果斷的拒絕了。
王篆畢竟是府學訓導,雖然不似武将那般嚴格,非調不得離開駐地,卻也不可能一直跟着林謙,雛鷹總是需要自己出去翺翔,不可能一直待在羽翼的庇護下。
“此去長安,天高路遠,一别又不知是多少年之後才能相見了!”
王篆頗爲感傷的說道,“去到長安後,一切當謹言慎行。”
“學生一定謹記師爺教誨!”
林謙躬身一禮,來府城這些日子,多蒙師爺照顧,對于這位脾氣暴躁,性格剛烈的長者,他發自内心的尊敬。
然而,說完這些的王篆并沒有退後,而是繼續站在那,似乎在等待着什麽。
“嗯?”
林謙有些茫然,回想了一下送别的流程,自己這番對答無可挑剔啊。
咳……咳……
見兩人僵持了好一會兒,李長策終于沒忍住,走上前來,拍了拍林謙的肩膀,“古往今來,送别都有賦詩相送的規矩,可惜爲師才華有限,隻能送你一聲珍重了!”
王篆滿意的看向自己這位徒弟,第一次覺得很順眼。
“嗯?”
這幅作态,林謙哪裏還不明白老師和師爺的意思,這都已經明示了啊喂!
你們來給我送别,還要我送你們離别詩?
有點離譜了吧!
林謙還真的沒有準備,畢竟通常來說都是送别之人贈詩。
“快快快,筆墨紙硯伺候!”
見到林謙在沉思,王篆興奮的壓低聲音對一旁的李長策說道。
以往林謙都是念詩,除了府試試卷,沒有墨寶留存,當真是太過浪費,等林謙成就半聖後,這些東西可就是價值連城的榮耀啊!
好家夥,還不等林謙反應過來,十裏亭的石桌上已經鋪上了宣紙,王篆親自研磨。
氣氛都烘托到這兒了,要是不寫首詩很難收場啊!
魏學曾李華椿雖然沒能擠進亭子,也都是翹首以盼,頗爲期待。
福至心靈,看向遠處湘江中繁忙的船帆,原本還在腦海中窮搜的林謙心中一動。
【從來一别又經年,萬裏長風送客船。
我有一言贈諸君,文章得失不由天!】
一首七絕揮筆寫就,刹那間,正在緩緩墜落的枯葉陡然一個旋,在空中亂舞起來,十裏亭裏外衆人衣衫飄飛……
起風了!
魏學曾目光一凝,這不是自然的風,這是,異象!
“爲什麽?”
這一刻,魏學曾心中也忍不住生出嫉妒之意,随手寫一首詩都能引來異象,這就是天才嗎?
擡頭望天。
“還好,并沒有引發白日星現,隻是傳世佳作,并非天道詩詞!”
魏學曾感歎中下意識的向前走了兩步,可惜,亭子中人不少,他沒辦法看到這首詩的内容,一時間,宛若有貓爪在心中抓撓,讓他恨不得施展儒術飛到天空去查看林謙新寫的這首離别詩。
不過府學教授的身份讓他抑制住了自己的沖動。
“沒關系,等一等,等一等,晚些看也無妨!”
他現在忽然有點後悔,若是早知如此,他插手抓捕林謙的事做什麽啊?
“從來一别又經年,萬裏長風送客船。”
李長策念叨着宣紙上的詩句,詩句并沒有什麽深奧之處,路途遙遠,交通不便,此次一别後又不知道要什麽時候才能再相見,前路萬裏,希望有長風能夠鼓起風帆,助我渡過重重險關。
萬裏長風此處是用了詩人宗悫“願承長風破萬裏浪”的典故,表達了林謙對長安之行前途未蔔的擔憂。
此句總括離别之情,表達了林謙的離别之苦,以及對前路的擔憂。
但下面兩句一改頹勢,【我有一言贈諸君,文章得失不由天!】
這是贈給送别諸人,更是送給自己的,人生的道路不能由命運來主宰,進取奮發才能掌握主動。
此句一出,前句的離别愁緒也不再是哀怨憂愁,整體基調變得豪壯起來,這萬裏長風送的不再是“凄凄孤舟”,全詩開朗樂觀,壯闊有力,讓聞者都精神爲之一振,心情明亮。
并且前一句表達了離别愁緒,因爲離别,所以以後就不能像現在這般密切的交談,所以我有一言贈送給諸君。
“妙不可言!”
王篆擊節贊歎,全詩和諧完整,氣質統一,是難得的佳作!
當然,最重要的是,随着這首詩,今日送别諸人也将名流千古!
“謙兒,這首詩可有題目?”
贊歎了好一會兒後,王篆才目光灼灼的看向林謙。
李長策心中咯噔一下,旋即懊悔不已,好幾次嘴巴張合,欲言又止後,嘴唇都顫抖了起來,“糟糕,讓老師搶先了。”
“還沒。”
林謙如實回答,實在是原詩的題目并不适合在此使用,“不如師爺賜個題目吧!”
王篆聞言頓時撫須大笑,“就叫《别師爺王篆及諸人》如何?”
氣抖冷!
李長策渾身都氣得顫抖起來,所以自己這個正牌老師成爲了“諸人”,明明是自己的學生,也是自己厚着臉皮要的離别詩,現在我卻不配擁有姓名?
過分,太過分了!
“就如師爺所言吧!”
林謙無奈,他當然感受到老師的憤怒了,可這首七絕的題目總不能叫《别師爺王篆老師李長策友人張澤翰》吧?
題目比詩長,可以有,但沒有必要。
“六六六!”
奈何張澤翰沒文化,一句666走天下,原本他還覺得這首詩平平無奇,聽了王篆的解說後,才知道自己兄弟有多厲害。
“這一萬兩銀子伱拿着吧,長安居,大不易,哪裏都需要用銀子,你不用省,不夠了再找我要便是!”
張澤翰說着從懷中拿出一疊銀票,塞到林謙懷裏,這些天他在長安府有王篆庇護,可是賺了不少銀子的。
看,随便開一家店就能大賺特賺,賺銀子還是很簡單的!
“不學無術,有辱斯文!”
李長策酸溜溜的駁了張澤翰一句,竟然用六六六來稱贊一首傳世佳作,當真是不學無術。
當然,更讓他不滿的是,就張澤翰這憊懶樣,竟然都有一首題名的天道詩詞了,作爲老師的自己卻還籍籍無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