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鄧州所有的地契已經被燕軍燒毀了,那麽官府這邊就隻有山南東道文書庫中有一份留存,現在文書庫也被燒毀了,就意味着我們誰也不知道鄧州的土地情況。
但鄧州有數十萬畝土地是官田,但據我所知,有一部分官田産權有糾紛,主要是和幾大世家的土地有重複的地方,這下子官府沒有了任何官田記錄,比如黃家卻能拿出官田是他們所有的依據,殿下明白了嗎?”
李邺負手走了幾步道:“爲什麽會有土地産權糾葛?”
“這和開元年間的一個案子有關,薛王李業的舅父王仙童是鄧州新野縣人,他的家族在家鄉侵占了良田十萬畝,後來王仙童被姚崇扳倒,所侵占的土地全部收爲官田。
但王仙童發現朝廷準備要收拾他,便把家鄉的十萬畝良田賤賣給了杜、黃、蔡三大家族,後來王仙童被查,朝廷沒收了他所有的财産,也包括土地。
因爲朝廷不承認王仙童和三大世家的土地交易,便把十萬畝土地收爲官田,三大家族錢沒了,土地也沒了,雞飛蛋打一場空。
二十年來,他們一直在和朝廷申訴這件事,但一直沒有任何結果。”
李邺點點頭,“所以他們以爲,隻要燒掉官府的記錄,他們就可以堂而皇之霸占十萬畝良田?但當地所有農民都知道那是官田,官員們也知道那是官田,他們是什麽意思呢?指鹿爲馬嗎?”
李泌淡淡道:“殿下,燒毀文書庫是沒有用,他們其實很清楚官田的事實擺在那裏,不會因爲文書被燒就改變了,燒倉庫是他們表達的一種态度,他們其實是在給殿下出題,希望殿下能推翻朝廷當年的決定,把土地還給他們。”
停一下,李泌又道:“但卑職認爲,殿下還給他們的可能性幾乎沒有。”
“爲什麽?”李邺不解。
“殿下,那十萬畝官田可是在新野縣啊!”
“等等!”
李邺忽然反應過來,“那十萬畝土地,不會就是淯水東岸的軍田吧?”
李泌點點頭,“正是淯水東岸的十萬畝軍田,一點沒錯,就是殿下用來安置河中軍家眷的三十萬畝軍田中一部分,所以說這個案子非常複雜。”
李邺爲了安置河中軍家眷,便把襄州、鄧州、随州的一部分官田劃撥爲軍田,然後又把這部分良田給了士兵家眷。
李邺隻覺得一陣頭大,從最初的強奪民團軍權開始,他就一直和襄州世家關系處的不好。
尤其殺襄州團練使常琏一家,要知道常琏本人是宰相杜暹的女婿,他的幾個兒子娶的也是襄州世家的女兒,彼此聯姻,關系盤根錯節,殺了常琏,其實就得罪了襄陽世家。
加上一個柳洵事件,柳洵能力不行,被襄州世家抵制,局面打不開,他便每月搞詩會,想籠絡文人,結果反而成他的敗筆。
因爲燕軍的入侵,他才和襄州世家們緩和了關系,聯手抗敵,可一旦外界威脅消失,他們之間的矛盾又會起來,現在看樣子是十萬畝軍田會成爲他們矛盾激化的導火索。
李邺沉思良久問道:“當初他們花多少錢從王仙童手上購買的土地?”
“當初王仙童是賤賣良田,以每畝一貫錢的價格賣給三大家族。”
“現在市價呢?”
“天寶年間每畝市價八貫錢,現在隻要五貫錢就能買到了。”
李邺點點頭道:“煩請先生去和他們談一談,土地我已經分配給了将士家眷,不可能再還給他們了,但我可以以每畝三貫錢的價格補償他們。”
李泌欣然道:“殿下肯出錢補償,也算是仁至義盡了,我去和他們談,但倉庫焚燒案就這樣不了了之了嗎?”
李邺冷笑一聲,“他們燒倉庫的态度就是對我進行挑釁和警告,我一定要查清追責,絕不妥協縱容,這和土地補償是兩碼事!”
大雲寺内,李成華很快查到了刺客圓惠的藏身之處,他一直就躲在大雲寺附近的一間民房内,他今天正好看見大隊騎兵護衛着王妃的馬車來大雲寺,便立刻找到了師弟圓康,讓他得以混進了戒備森嚴的寺院内,藏身在寺院大門處的屋頂上。
從圓康那裏,李成華找到了圓惠租住處,一間十分破舊的小院子,内衛士兵将民房團團包圍,一腳踢開門沖了進去。
房間裏光線昏黑,東西雜亂,還幾貫錢散丢在土炕上,整個房間内散發出一股酸臭之氣。
“給我搜!”
李成華令道:“掘地三尺搜查線索!”
士兵開始在房間裏和院子裏搜查,甚至井裏也不放過。
李成華在房間裏四處查看,她是賞金獵人出身,搜尋的經驗豐富,眼力十分厲害。
她目光盯着屋頂,這是一間草屋,上面有一根橫梁,但橫梁有沒有東西一眼就能看見。
但李成華還是發現了端倪,别的橫梁都布滿了灰塵,但唯獨有一處橫梁非常幹淨,沒有一點灰塵。
她看了周圍一圈,發現一個破櫥子的高度正好,李成華當即令道:“把櫥子移過來!”
幾名士兵将櫥子移了過去,李成華一躍跳上櫥子,伸手在幹淨的橫梁上方摸索,果然,橫梁上方有一道大裂,裏面藏着一隻小布囊,仰頭看什麽都沒有,隻有伸手進裂縫裏才能摸到。
李成華取下布包,打開後取出一張紙,竟然是襄陽寶記櫃坊的櫃票,憑此可取五百兩銀子,還有半枚銅錢是取錢的依據。
李成華冷笑了起來,憑這張櫃票她就找到開票之人。
除了櫃票外,沒有找到任何線索。
李成華随即帶着手下來到了漢水大街上的寶記櫃坊。
掌櫃見是内衛頭子來了,吓得他連忙請李成華進了貴客房。
李成華坐下,擺擺手,“不用上茶了,我們馬上就走!”
她取出櫃票遞給掌櫃,“我們要查這張櫃票背後的所有信息,事關重大,請掌櫃盡知盡告,不要保留!”
掌櫃接過櫃票匆匆去了。
不多時,一名留着山羊胡的小管事拿着帳本出來,對李成華道:“回禀李統領,這張櫃票是五個月前開出來的,是一個姓駱的商人所開,他在我們這裏存了兩千兩黃金,兌換成兩萬兩銀子,開了四十份櫃票,都是五百兩銀子一份,現在已經兌現了二十七份,還有十三份在外面。”
“都是誰來兌換?”
“其實也就兩個人來兌換,一個是前長史柳洵,他兌換了三份,一千五百兩銀子,剩下都是福滿酒樓邱掌櫃來兌換。”
李成華眼睛一亮,“你确定是福滿酒樓邱掌櫃?”
“當然!福滿酒樓是襄陽五大酒樓之一,小人去過好幾次,認識他們邱大掌櫃。”
李成華知道自己的目标是誰了,福滿酒樓大掌櫃邱明,燕軍在襄陽的情報頭子,一定就是他。
“我們走!”
李成華叮囑了掌櫃後,便帶着手下迅速離開了櫃坊,趕往官衙彙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