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子李隆基這兩天一直呆在麟德殿，一衆嫔妃他誰也不理，連楊貴妃他也沒有心思顧及了。
他就像一隻受驚吓的土撥鼠，連續兩天躲在内書房，豎着耳朵等待消息，他渴盼有消息到來，但又害怕聽到更糟糕的消息，叛軍兵臨城下，或者即将殺到長安等等。
二十萬唐軍兵敗，幾乎全軍覆滅，李隆基當然不會認爲是自己的責任，他認定了是将士貪生怕死，哥舒翰輕敵無能，居然中了敵軍的誘兵之計，簡直白養了一群窩囊廢。
這時，高力士匆匆走了進來，躬身行禮，“參見陛下！”
“快說，郭子儀和李光弼有消息嗎？”
李隆基急不可耐，他就指望在河北作戰的河東軍和朔方軍能殺回長安勤王。
高力士躬身道：“回禀陛下，他們已經從河北撤軍，但抵達關中最快也要十天時間。”
“十天！”
一瞬間，李隆基隻感到徹底的絕望，他連五天都拖不起，再過十天，他屍骨都寒了。
這時，旁邊袁思藝道：“可以讓襄陽的江漢軍救援關中。”
高力士搖搖頭，“江漢軍也來不及，從襄陽到關中，至少也要十天時間，再說，一旦襄陽空虛，叛軍長驅直入，将會席卷荊襄，再沿長江向東或者向西進軍，江南和巴蜀都将不保，丢了南方，大唐社稷就完了。”
李隆基還算清醒，他知道襄陽的重要性，也點點頭道：“荊襄的軍隊不能動！”
他負手走了兩步，長歎一聲道：“收拾東西，準備西巡巴蜀。”
夜深了，獨孤府還亮着燈，獨孤府的家眷仆婦都已經南下，連孤獨明也帶着妻兒走了，整個獨孤府内隻剩下獨孤烈一人，還有兩個在龍武軍的兒子。
後堂上，獨孤烈正和大将軍元素、太子少保長孫南方商議對策，他們三人代表了長安關隴貴族的利益。
同時，他們三家手中也掌握着龍武軍、千牛衛和九門軍。
獨孤烈的長子獨孤晉陽平定飛龍和榮王的兵變有功，出任龍武軍副将，掌控第三軍和第五軍共一萬兩千軍隊，他本人兼任第三軍将軍，兄弟獨孤饒陽抓捕榮王有功，升任第五軍将軍。
千牛衛大将軍元素掌控一萬千牛衛，而長孫南方出任九門都督，手中也有一萬城門軍。
他們三人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天子李隆基的昏庸已經嚴重損害了關隴世家的利益，盡管他們的錢财已經提前運走，但他們的不動産運不走，包括關中的上百座莊園，長安城内的宅子和商鋪、酒樓等等，更不用說還有洛陽那邊的慘重損失。
盡管李隆基認爲自己沒有責任，都是大将無能，實際上獨孤烈他們都很清楚，正是天子的昏庸和用人不當，導緻安祿山造反，也導緻了洛陽失陷和潼關失守，天子李隆基負有全部責任。
獨孤烈沉聲道：“我和其他關隴世家都談過了，大家都一緻認爲當今天子應該承擔責任，退位讓太子登基，我們可以寫聯名信，強烈要求他退位。”
他們自稱關隴世家，但外面都叫他們關隴貴族，是長安乃至大唐最有權勢和财富的一個利益集團，由數十個家族組成。
其中獨孤家族、元氏家族和長孫家族是他們的代表。
長孫家族原本是個小家族，因爲李世民的長孫皇後和宰相長孫無忌的緣故，使長孫家族把窦氏家族擠出了前三，成爲關隴世家的代表之一。
長孫南方搖搖頭，“他把皇位看得比什麽都重，讓他退位不太可能，我感覺他這兩天會西逃。”
元素道：“他可以撤走，但他要把太子留下來守長安城，憑我們手上的軍隊，再招募數萬百姓，守十天不成問題，隻要河東軍和朔方軍殺到長安，我們就能成功保衛關中，成功保衛長安，那時太子衆望所歸，完全可以擁立爲帝。”
這時，一名心腹侍衛匆匆走進來，在獨孤烈耳邊低語幾句，獨孤烈一怔，對兩人笑道：“我女婿居然在長安！”
元素和長孫南方都知道獨孤烈隻有一個女兒，女婿就是李邺，兩人連忙笑道：“快請他進來！”
獨孤烈給侍衛點點頭，片刻，李邺走進了後堂，他連忙上前給兩名大将軍見禮，“參見兩位前輩！”
長孫南方和李邺不太熟悉，見過幾面，但元素和李邺卻很熟，元素笑眯眯道：“節度使這次帶來多少軍隊？”
“我隻帶了幾百親兵，準備把我父母帶回襄陽，可惜我父親堅決不肯走，他要堅持到最後一刻。”
元素點點頭，“李相國确實是一個忠誠厚道之人，氣節可敬！”
獨孤烈道：“我們在讨論擁立太子堅守長安，等待河東軍和朔方軍救援，賢婿覺得我們能守住長安嗎？”
李邺淡淡道：“嶽父是想聽實話，還是聽一些鼓舞士氣的話？”
獨孤烈歎息道：“這個關鍵時刻，當然是聽實話！”
李邺點點頭，“安祿山的軍隊非常強悍，哥舒翰二十萬大軍全軍覆滅，他們根本不是安祿山軍隊的對手，我雖然在鄧州大敗六萬燕軍，并不是我的軍隊比他們強，而是我用計使他們輕敵，被我各個擊破，以現在的長安軍隊再招募一些百姓守長安，最多一天就會被攻破，甚至一天都用不了，一戰就能攻上城頭。”
長孫南方眉頭一皺，“安祿山的軍隊有這麽強悍？”
“長孫前輩，他們不是強悍，是兇悍，他們攻城都是死戰不退，身中數箭，胳臂斬斷，渾身是血還會拼死向上沖，比虎狼還要兇狠，我曾經看見一個奚人士兵，眼珠子都挂在臉上，還大喊大叫拼死沖上城，最後腦袋被我一刀砍掉，屍體才掉下城去，脖腔裏的血還噴了我一臉，這樣血腥的激戰，守城的唐軍和普通百姓他們承受得住？”
三人都沉默了，如果安祿山的軍隊真是這樣兇悍，他們肯定守不住長安，如果丢失了太子，反而成爲大唐罪人。
獨孤烈歎了口氣，“如果天子帶着太子逃去巴蜀，那整個大唐北方和西北都丢了，大唐很快就會滅亡。”
李邺緩緩道：“請三位前輩相信我，我們能看到的危機，太子一樣能看到，就算天子要逃亡巴蜀，太子殿下也一定會留下。”
“那我們該怎麽辦，節度使有建議嗎？”
李邺點點頭，“如果天子逃走，你們不要死守城池，而是撤軍到雍縣等候，太子殿下一定會趕來彙合。”
獨孤烈沉吟一下道：“賢婿能給我們挑明原因嗎？”
李邺無奈，隻得挑明道：“陳玄禮到時會助太子離開。”
三人對望一眼，這才明白，原來陳玄禮已經是太子的人。
元素和長孫南方告辭走了，後堂上隻剩下獨孤烈和李邺二人，獨孤烈笑問道：“賢婿這個時候來長安，不光是接父母那麽簡單吧！”
李邺微微笑道：“很快會發生一系列重大事件，其實我主要是來提醒父親站隊，也要提醒嶽父站隊！”
“你說的站隊，是站在太子這一邊吧！“
李邺點點頭，“太子不光和陳玄禮勾結那麽簡單，極可能要發生兵變了。”
獨孤烈吃了一驚，急問道：“消息可靠嗎？”
“是飛龍臨死前告訴我”
獨孤烈有點遲疑，飛龍又怎麽知道？
“嶽父還記得飛龍兵變前一天，天子發布了對太子的警訓令嗎？”
獨孤烈點點頭，“我記得，很明顯，天子已經決定廢太子了，莫非也和飛龍有關？”
“應該是飛龍掌握了什麽證據，太子和陳玄禮暗中勾結，讓天子很憤怒，所以天子決定廢太子。”
“你說勾結之事，我想起來了，應該就是龍武軍去襄陽抓捕伱那一次，陳玄禮把消息透露給了太子，太子又告訴了我，你獨孤二叔飛鴿傳信去襄陽，從這件事就知道陳玄禮和太子的關系。”
李邺又道：“但飛龍和榮王的兵變又挽救了太子，使天子暫停廢除太子，現在更不可能了。”
獨孤烈歎了口氣，“你這樣說，我就完全明白了，我會聽從你的建議站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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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