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李岱有應酬,天黑後才回來。
他在書房内坐下,長長松了口氣,一年多的戶部侍郎生涯把他折磨得兩鬓斑白,爲了财政收支平衡,他殚精竭慮,但成效也是能看到的,這一年他們光賣土地就得到了大量财富,把幾年的窟窿都補上了。
尤其是冬天,關中糧食供應極爲嚴峻,要不是他提前運來百萬石糧食,真不知道多少人會被餓死。
李岱的高瞻遠矚赢得的朝野的一緻贊歎,大家都理解了,他爲什麽花重金去修路修倉庫,疏浚河道。
但李邺擔心的事情卻終于發生了,辛辛苦苦做了一年,扭轉了财政危機,補上了财政窟窿,給朝廷找到了生财之道。
戶部剛剛有了起色,就開始有人來摘桃子了,摘桃子之人不是别人,正是楊國忠。
門口傳來腳步聲,妻子裴三娘端着一盞熱茶走進書房。
李岱笑問道:“小家夥怎麽樣?”
提到自己孫女,李岱心中就充滿了喜悅。
“小家夥能吃能睡,長得又白又胖,你改天抽時間去看看,别總是那麽辛苦,要多看看自己的後代。”
李岱苦笑一聲,“以後就會有時間了!”
“什麽意思?”裴三娘聽出了丈夫話中有話。
“我前幾天不是給你說過嗎?楊國忠誇贊我做得好,要提升我。”
“我記得,怎麽了?”
李岱歎口氣道:“今天下午,高力士找我談話,說我這一年太辛苦了,需要休息一下,天子已經決定升我爲太子詹事,從三品,官階升爲銀青光祿大夫。”
裴三娘高興道:“升官不是好事嗎?”
“我辛辛苦苦把戶部的危機扭轉了,做出一點成績,就被人摘桃子了,明年初,戶部會被評爲今年第一,但受表彰的卻不是我。”
“是誰?”
“楊國忠的兒子楊暄!”
“他?他有什麽資格當戶部侍郎?簡直亂來!”
“亂來的事情多呢!他不光是戶部侍郎,還兼任鴻胪寺卿,前年才踏入仕途,兩年不到就是從三品高官了,不就是楊家嗎?”
裴三娘擺擺手,“别管他了,輕松一點不好嗎?你才四十歲出頭,兩鬓都斑白了,我早就勸伱别幹了。”
李岱歎口氣,“就是有點不甘心啊!太子詹事,東宮百官之首,聽着好聽,其實就是一閑官,整天啥事都沒有。”
“那就休息兩年吧,你的命運在你兒子手上呢!”
裴三娘一針見血,點出問題的實質,你在這裏唉聲歎息沒用,幹得再好也沒用,你做什麽官,由你的兒子來決定。
李岱忽然有點擔憂起來,自己的明升暗降可不是好事,難道天子開始對邺兒不滿了?
裴三娘也不管那麽多,她隻看到丈夫的白發一天比一天多,能讓他好好休息兩年,比做宰相都強。
“給你說一件事!我今天從新月那邊回來,你猜我在府門口遇到誰了?”
“遇到了誰?”
裴三娘淡淡道:“遇到了李淮!”
“啊!”
李岱吃了一驚,連忙道:“他沒有說什麽難聽的話吧!”
“倒沒有,他今天倒是很有禮貌,我讓他進府坐坐,他不肯,臨走時還向我行一禮。”
“他來做什麽?”李岱問道。
裴三娘看了丈夫一眼,“你對他的情況一點都不知情?”
李岱遲疑一下道:“我隻知道一點點,但不多,他年初的時候沒有參加李氏祭祖,這是連續第二年沒有參加祭祖,而且沒有任何理由,就沒有去參加,這次惹怒了李岫,将他在族榜上的牌子摘了,然後就是他母親今年五月生了個兒子,都是李崤告訴我的,其他我就不知道了。”
裴三娘點點頭,“他今天是穿了一身軍服,他說他從軍了,來和你告個别,還說他出任郎将。”
“郎将?”
李岱吓了一跳,“郎将最低也是六品,李淮剛從軍,怎麽可能出任郎将,難道是宇文家族的關系?”
“那肯定是,除了宇文家族,誰還會幫他,你沒幫他吧?”
李岱搖搖頭,“我可沒有這個本事,讓他從軍就做到郎将,如果是我,我肯定會讓他從火長做起,就和當年邺兒一樣,我絕不會讓他做郎将,不過他是在哪裏從軍?怎麽還需要來告别?”
“他說是在範陽軍!”
李岱頓時驚得目瞪口呆,頹然倒下,“他他怎麽會去範陽軍?”
夜漸漸深了,李岱睡不着,在外書房内負手來回踱步。
他今天被明升暗降,從權力極大的戶部侍郎,調升爲清水衙門的頭頭,雖然打擊有點大,但他也不至于焦慮,不至于憂心忡忡。
他的焦慮和憂心來自于另一個兒子,李淮居然要去範陽從軍。
安祿山已經擁兵自立,所有人都知道安祿山遲早要造反,連楊國忠都把安祿山要造反當做口頭禅了,雖然讓人有點反感,但大家也知道他說的是事實。
在這個關鍵時刻,自己的兒子李淮居然加入範陽軍,他要跟随安祿山造反嗎?
李岱簡直心煩意亂,他知道這必然是宇文家族安排的,讓李淮從軍就能成爲郎将,他是代表宇文家族從軍,這是把自己兒子往火坑裏推啊!
這時,院子裏傳來腳步,這是劉武通回來了,李岱連忙走出去問道:“找到人了嗎?”
他讓劉武通去給兒子李淮送一封信,堅決反對他去範陽軍,并告訴他安祿山要造反。
劉武通把信還給了李岱,搖搖頭道:“他已經走了,和十幾個宇文家族子弟一起走的,在城門關閉前出了城,整個宇文府上都沒什麽人了,他們管家說,宇文家族八成以上的人都去了幽州。”
李岱心如刀絞,狠狠一拳砸在牆壁上,這一刻,他對宇文家族恨之入骨。
次日是休日,一大早,獨孤烈夫婦便來到女兒家,來看外孫女了。
很巧,李岱也跟着妻子來了,
看了一下孩子,兩人便退出來,讓女人們在房間裏閑聊。
獨孤烈和李岱在後花園散步。
“這座宅子不錯!”
獨孤烈贊許道:“居然有一處泉眼,池塘變成了活水,整個長安,有泉眼的宅子不超過二十座。”
李岱笑了笑,“當初可沒有想到這個泉眼,隻是因爲它也在宣平坊,便于照顧,否則天黑後坊門一關,就很不方便了。”
“這倒也是!”
獨孤烈沉吟一下道:“天子下诏書召集節度使回京的事情,賢弟也聽說了吧!”
“聽說了,這好像是第一次吧!”
“這不是第一次,開元年間經常召集,但天寶以來确實是第一次,賢弟不感覺反常嗎?”
李岱搖搖頭,“我倒不覺得反常,節度使回京述職很正常,但安祿山肯定不會來。”
“他确實不會回來了,但這一次召集節度使,卻不是因爲他,而是和程千裏有關。”
獨孤烈向兩邊看看,壓低聲音道:“賢弟提醒一下太子吧!他和程千裏的密信被天子得到了,天子要對程千裏下手,但策劃人的真正目标是太子。”
李岱驚得目瞪口呆,這麽隐秘的事情,獨孤烈怎麽會知道?
獨孤烈笑了笑:“獨孤家族在皇宮内有耳目,賢弟知道就行了,不要告訴太子。”
“那邺兒會不會被牽連?”李岱更關心自己的兒子。
獨孤烈沉吟一下道:“我已經派人火速趕往安西,給我三弟以及邺兒送信了,他們必須回來,但我希望他們有所準備,我感覺這一次會出大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