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是他嗎?”李邺不露聲色問道。
張平點點頭,“不會看錯的,我們一直和他打交道。”
“先吃飯,吃完飯再說!”
衆人低頭吃飯,片刻,張平還是忍不住問道:“大哥,我們該從何入手?”
李邺用帕子搽幹淨手上的油膩,又喝了口奶酒,不慌不忙道:“任何案子都要求人證和物證,而這個案子的關鍵就在于證明殺人者另有其人,而要證明它,則需要找到這些死者屍體,驗他們的傷口,确實他們是怎麽死的?當然還有别的辦法,不過這些都不是我們來做,而是由調查組來做,我們要做的是保護證據,保護證人。”
“楊建會破壞證據嗎?”
李邺點點頭,“肯定會,我估計不僅是他們,張均也會有動作,尤其是張均,這是他最好的機會,他絕不會放過,我們要做好發生沖突的準備。”
“那我們第一步去哪裏?”
李邺淡淡道:“去縣衙,我要了解詳細案情!”
從酒樓出來,李邺也看見了斜對面酒樓門口拴着大群戰馬,應該就是楊建等人的馬匹。
李邺當即讓王成華留下,跟蹤楊建一行人。
他自己則帶着衆人進城,不多時便來到了郃陽縣縣衙。
縣令李渝已被革職帶走,目前由縣丞代理縣令,縣丞姓鄒,年約三十歲,進士出身,看起來頗爲精明。
李邺出示了天子金牌,鄒縣丞不敢怠慢,連忙把李邺請到内堂。
這塊金牌好處就在這裏,雖然李邺不是調查組成員,但隻要有這塊金牌,再加上他的禦史頭銜,那麽他也有權力調查這個案子。
這就像他在雲陽縣處理彌勒案一樣,鄭昂拿他沒有權限大作文章,最後李邺拿出這面金牌,使鄭昂一敗塗地。
鄒縣丞拿出厚厚一袋卷宗,上面印有‘機密’二字。
“這個案子的前因後果都在這裏面,這次病蟲災害使郃陽縣秋糧損失慘重,如果朝廷能早一點頒布減免租稅的政令,或許就不會出現這次慘禍了。”
李邺仔細翻閱卷宗裏面的内容,他很快發現裏面的貓膩之處,各種數據,各種筆錄都非常詳細,但關鍵地方卻一筆帶過,比如最重要的沖突,隻有寥寥幾句話。
‘縣令李渝率三十二名捕手攔截請願隊伍,在七裏溝相遇,雙方發生沖突,民衆傷亡慘重,死六十四人,傷一百四十一人,舉縣上下皆不勝哀悼。’
至于用什麽兵器,怎麽殺死對方,捕手傷亡情況等等細節皆一概不提。
“請問鄒縣丞,這些捕快可在?“
鄒縣丞搖搖頭,“大部分都走了,殺死了本縣人,難以在本縣呆下去,都各自去他鄉謀生了。”
謀生不可能,暫時出去避禍倒是真的,李邺忽然想起華陰縣的常縣令提到幾名知情者,恐怕就是躲到華陰縣的捕快。
“那死者都埋葬在哪裏?”
鄒縣丞還是搖搖頭,“屍體都是各自領回家中,縣衙不問埋葬情況。”
這話是對的,縣衙肯定不會管農民的安葬情況,更不能集中起來埋葬,但李邺又發現一個新問題,卷宗之中竟然沒有傷亡者清單。
李邺眉頭一皺問道:“請問鄒縣丞,傷亡者名單在哪裏?”
“這個要問李縣令了,應該有一份清冊,但我接手這個卷宗時,就沒看到這份清冊,不過有一份錢糧補助清單,不知能不能替代?”
鄒縣丞取出兩頁紙,上面有密密麻麻的名字,旁邊是補助的錢糧,名字上還有領錢糧手印,一份是死者,一份是傷者,但無一例外,都沒有居住地址。
也就是說,有居住的清冊已經被人拿走了,或者被眼前這位縣丞藏起來了。
李邺無奈,隻得讓鄒縣丞安排手下将清單抄寫一份,自己帶走了抄寫件。
郃陽縣沒有高升客棧,李邺一行在另一個比較大的平安客棧住下。
這時,王成華回來禀報,“啓禀都督,青山樓的武士住在城東安遠客棧,他們把整個客棧包下來了。”
“他們去過縣衙嗎?”李邺問道。
王成華搖搖頭,“這個不清楚,如果都督需要,卑職可以去監視他們!”
監視是很有必要的,李邺立刻派王成華帶着另一名機靈的手下,前往安遠客棧監視青山樓。
這時,一名手下在門口禀報,“都督,外人來了一人求見,他說自己叫陳煥。”
李邺精神一振,陳煥不就是李渝的心腹嗎?
他連忙道:“快請他進來!”
片刻,一名男子被帶進房間,是一名書生,頭戴平巾,兩鬓微微有些花白,但看年紀也不過三十五六歲。
他躬身行一禮道:“小人陳煥,參見三十八郎!”
李邺愣了一下,“你是李府之人?”
陳渙生點點頭,“我是相國的幕僚,跟随相國十多年了,相國派我跟随嫡長孫前來郃陽任職,當初三十八郎入籍時,我就負責司儀!”
李邺慚愧道:“先生原來是舊人,我竟然一點印象都沒有。”
李邺請陳煥坐下,陳煥立刻問道:“長公子現在怎麽樣?”
“他被關押在千牛衛,這次龍顔大怒,要斬殺他,我走了高力士的路子,天子才同意進行調查,但我估計,最後能改判流放都是萬幸了。”
陳煥歎了口氣,“我怎麽勸他都不聽,他偏要聽鄒鞠的建議,把事情隐瞞起來,他隐瞞得住嗎?”
“鄒縣丞?”
陳煥點點頭,“這人城府很深,李渝上任後,鄒鞠擺出一副李相國門生的姿态,對李渝百般籠絡,有段時間,兩人幾乎天天在一起喝酒,推心置腹談論天下大事,李渝對他無比信任,我勸他小心官場水深,他還罵我心胸狹窄,結果呢?公子出事了,鄒鞠如願當上了代理縣令。”
“這個縣丞在朝中有後台嗎?”
“應該有,但我不知道是誰?他從不提及,我問過其他縣吏,都不知道,所以我說他城府深。”
李邺笑又笑問道:“先生還在縣衙做田曹?”
陳煥苦笑一聲,“怎麽可能呢?李公子被革職當天,我也被革職了,然後我就躲了起來,我知道鄒鞠不會放過我。”
“先生就先跟着我吧!我身邊正好需要人。”
陳煥點點頭,“能爲三十八郎效力,是我的榮幸!”
李邺取出兩份名單,對陳煥道:“今天我去縣衙,我想要死者清冊,但鄒縣丞說他也不知道李渝放到哪裏去了,估計被他私藏了,隻有這兩份錢糧補助清單,可惜上面沒有死者的地址。”
陳煥微微笑道:“其實有這個就足夠了,不需要什麽清冊!”
“爲什麽?”
“死者集中在四個村裏,拿着清單去村裏核對,名單上的人都很快能找到。”
李邺一拍桌子,起身道:“我竟然沒有想到,我應該拿上原件!”
“有這個抄件一樣啊!”
李邺搖頭道:“不一樣,原件是官方文件,上面縣令的印章和李渝簽名,還有家屬的手印,沒法造假,是最好的證據,抄件沒有證明它的真實性。”
“有道理,将軍趕緊去把它拿回來,以免被其他人拿走。”
李邺讓張平安排陳煥在客棧住下,他立刻帶着幾名手下騎馬向縣衙奔去。
沖進縣衙,李邺又找到鄒縣丞,毫不客氣道:“麻煩縣丞再把卷宗給我看一看。”
鄒縣丞命人取來卷宗,李邺把資料倒出來,翻了翻半天,别的資料都在,一份不缺,但唯獨就不見了那兩份錢糧補助清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