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元洪見戰勝了段祺瑞,心裏舒坦了許多,他在總統府設宴,邀請李默涵一起來慶功。李默涵來了,但是臉上卻沒有一絲一毫勝利的喜悅。黎元洪屏退左右,低聲問李默涵,“默涵老弟,你怎麽還是悶悶不樂?”
李默涵反問黎元洪,“總統,你覺得天下無事了?我看未必。實際,我覺得還遠遠沒有到慶功的那個時候呢。國内仍然沒有完全平靖,西南軍閥,北洋在南方的勢力,西北偏遠各省,都還處于割據狀态,中央政令不加,有些地方内戰的烽火仍然沒有停止。别的不說,段祺瑞、曹锟、馮國璋合流,接下來又有一場惡戰了。”
被李默涵這麽一說,黎元洪也沒了慶祝的興緻,他問道:“那依你之見,我們下一步該如何行事呢?”
李默涵答道:“先不管北洋,我們現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安撫洋人。”
“安撫洋人?”黎元洪皺起眉頭想了想,随後恍然大悟,說道:“段祺瑞之前一直主張對德國斷交宣戰,而我一直是反對的。現在我們趕跑了段祺瑞,那些洋人肯定心裏不踏實。那默涵,依你之見,我們該不該對德國宣戰呢?”
“當然要宣戰。爲什麽不宣戰?”李默涵說道:“咱們中國現在的軍隊其實都是雇傭軍,并非歐洲日本那樣的義務兵,當兵吃饷的全都是雇傭來的,所以有錢就有軍隊,隻要中央軍力充裕,地方上自然不敢不服從了。”
說到這裏,他的濃眉一緊,露出一絲凝重,歎了口氣,又道:“按照我的未來局勢的分析,德國是必敗無疑的。所以,我們對德宣戰,到時候也能混個戰勝國的地位,說不定還能廢除部分不平等條約。最不濟屆時至少德國和奧匈國的租借地可以收回,有關他們的庚子賠款可以停止支付,這兩個國家在中國的資産可以查封。總統你也知道,如今地方不服從中央,很大的原因就是中央沒有足夠強大的武力來震懾地方。要擴軍強武就需要錢,而中央政府的錢,現在卻都由洋人在掌握着。民國草創以來國勢動蕩,各省大多截留稅款,以緻中央财政日漸枯竭,主要依賴關稅維持,而咱們中國的關稅卻又被列強所控制,不僅稅率奇低,而且每年還要從中扣除一筆巨款用來償還各項對外賠款,以緻中央财政入不敷出,幾無養兵之款。而中央無錢養兵,對地方上的控制力當然也就下降了。”
黎元洪想了想,答道:“那麽默涵你的意思就是如果英法列強真的想要咱們派兵助戰的話,咱們就跟他們提條件,比如同意咱們暫停支付庚子賠款,再讓咱們加征上幾倍的關稅,中央政府一年少說也能多上一萬萬銀元的收入吧?如果都用來養兵的話,差不多能有二三十個師了!這參戰的兵不就有了,保不齊地方上面也能因此恭順起來,咱們中華民國的國勢也就有救了。”
李默涵點了點頭,說道:“大部分都對,但是關于關稅的問題上,我們不是要加征關稅,而是要收回關稅自主權。”
一個國家發展本國工商業,就不可避免的要對本國的工商業進行保護,保護的手段之一就是關稅。可是在列強把持海關事務的事實面前,這斤小最起碼的工業保護體系都無法建立起來。一方面是廉價的外國工業制成品的大量湧入,另一方面是同樣廉價的工業原料的大量出口,而這一切。根本原因就在于關稅的稅率。在那個由洋員控制的海關裏,進口洋貨的稅率是百分之十二點五,出口土貨的稅率是百分之七點五,相比貿易保護主義逐漸擡頭的歐洲,這個稅率很低,對于洋貨很有利。對于國貨很不利,中國工業落後,前滿清朝廷的壓榨固然是重要原因,但是關稅自主權的喪失也是重要原因。要想發展中國的工業,就必須先建立起一條關稅屏障。
黎元洪眉頭又擰了起來,他雖然對經濟不是太懂,但是至少也知道這是利國利民的好事,他說道:“要收回這權力談何容易?”
李默涵笑了,說道:“是啊,所以就得在這個檔口提出來,要是等英國佬法國佬緩過氣來,那就沒咱們提條件的份了。”
黎元洪也笑了,說道:“那我這就讓人去請英國和法國公使來。”
李默涵阻止了黎元洪,說道:“還是我以總理和陸軍總長的名義邀請吧,如果總統出面,一旦他們拒絕,我們就沒有回旋的餘地了。”
本來英國公使朱爾典和法國公使康奇得知支持對德斷交的段祺瑞被打敗逃到南方去了,心裏頓時好一陣失望,但是同時也很高興。因爲段祺瑞雖然是主張對德斷交的,但是他背後的勢力确實日本人,眼下日本人乘機在中國擴張勢力,這讓英法兩個老牌帝國主義侵略者心裏老大的不爽。
此時此刻,康奇正在朱爾典這裏,打算和朱爾典商議是不是再找一個代理人。這時候,參贊來報告,說中國總理李默涵有請。
朱爾典想了想,一拍巴掌樂了,說道:“代理人來了。黎元洪因爲段祺瑞的緣故,此人一向對日本沒什麽好感。而那個年輕的總理李默涵是個非常狂熱的民族主義者,對日本人不僅沒好感,而且很敵視。如果我們拉攏了這兩個人,對中國出兵參戰和抵制日本人的勢力擴張都是有益處的。”
康奇聽了朱爾典的分析,也覺得有點道理,便整了整衣服,和朱爾典一起去了總統府。
一見面,李默涵就明确提出中國不僅會與德國斷交,更會進一步正式對同盟國集團的德國、奧匈、羅馬尼亞、土耳其、保加利亞宣戰。
朱爾典很高興,自己不用費唇舌,對方就主動說出了自己想說的話。“尊敬的總理先生,你選擇了正義的一方,這個決定無比明知。”
康迪也在一邊幫腔,“是啊,貴國和我們兩國的友誼是經得起考驗的。”
李默涵才不會理會這種客套話,他立刻開門見山地說道:“我們有幾個條件,第一,我們要編練參戰軍,這需要大筆的經費。但是長期以來根據《辛醜條約》我國需要支付的賠款一直是我國一個巨大且沉重的經濟包袱,因此我國提出停止支付這筆賠款;第二,爲了解決參戰經費問題,我國要求收回制定關稅的權力;第三,我國的參戰軍通過俄國的西伯利亞鐵路進入戰場,參加東線的戰鬥,而不是西線。”
朱爾典問道:“爲什麽是東線?我們西線更缺乏人手。”
李默涵笑道:“難道你們沒有注意到嗎?俄國佬在東線幾乎就從來沒有打敗過德國人。他們更加需要幫助。難道不是嗎?”
作爲穿越者,李默涵當然知道什麽時候加入一戰最劃算。眼下德國依然在戰場上保持着進攻态勢,但是失敗隻是時間問題。首先德國缺乏持久作戰的力量,其一線骨幹部隊雖強,但訓練周期長,後備人力征發快,消耗快。對德國這個人口并不是特别富餘的國家來說,基本已經見底了;
其次,德國人還面臨物資缺乏的困境,盡管德國戰前囤積了大批物資,經過兩年半的消耗,已經所剩無幾了。即便在前期繳獲了一些,但遠遠不能滿足缺口。協約國海軍對德國的海上封鎖依舊,日德蘭海戰都沒能夠解除這種封鎖;
最後一點就是同伴無能。所謂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德國人的小夥伴無論是奧匈還是土耳其亦或者保加利亞、羅馬尼亞,都無法與英法俄相提并論。在東線,俄國人也學得狡猾了,隻要德國向俄國發起猛攻,俄軍必然向奧匈發起猛攻。雖然俄國人打不過德國人,但是欺負一下奧匈還是能辦到的。這樣一來,德國人就不得不分兵幫助奧匈。李默涵不傻,犯不着把部隊放到西線的壕溝裏去挨槍子聞毒氣,柿子終究還是要挑軟的捏。
朱爾典和康迪想了想,都沒有正面答複李默涵,隻是說道:“這事不是我們兩個公使可以口頭答複的。”
李默涵聳了聳肩膀,說道:“那最好你們能和國内商議的快一些,我想俄國人撐不過1917年了。”
李默涵的話不是危言聳聽,第一次世界戰争期間,俄國國民經濟遭到嚴重破壞。俄國的工業基礎本來就不夠發達。1913年,全國鋼的産量隻有420萬噸。機器制造業、化學工業薄弱。沒有汽車制造業。許多機器、武器仰賴外國。戰前,俄國進口的機器占37%,重要的設備、車床的自給率不到 13。戰争削弱了俄國同國外的商業聯系,機器的進口大幅度下降。1914—1916年,俄國機器工業雖有所增長,但其産品絕大部分都被戰争消耗掉。
據統計,這期間 123個大機器制造業的産品從20030萬盧布增加到95460萬盧布。平均軍工生産每年增長13倍多,而民用生産隻增長 40%。1916年,農業機器産品隻有戰前的15,機車、車廂的生産明顯減少,機車減少16%,車廂減少14%。機器、車床嚴重不足,又影響礦石、煤炭、石油開采量的下降。由于缺乏燃料、原料,高爐停火,許多工廠不得不關閉。戰前靠進口棉花生産的紡織廠停産。1916年,彼得格勒有20%的織機不能開工。在前線,武器、彈藥嚴重不足。每月需要6萬支步槍,而1914年8—12月隻造出13萬4千支步槍。每月需要機槍800支,而1914年下半年總共才制造機槍860支。交通、運輸嚴重阻塞。鐵路承擔不了急劇增長的運輸任務。
1916年最後5個月,鐵路爲軍隊運送的糧食隻能滿足需要量的61%。到1917年,糧食運輸量又下降,1月爲50%,2月爲 42%。有的傷兵幾天領不到食物和紗布。在彼得格勒、莫斯科和其他工業城市糧食匮缺,但在西伯利亞、烏拉爾、裏海、伏爾加河和頓河一帶卻有大量糧食、肉、魚爛掉。1916年,儲存變質的糧食達15萬車廂。
海運也不妙。波羅的海、黑海早被德國、奧匈所封鎖。俄國和盟國的聯系主要通過摩爾曼斯克、阿爾漢格爾斯克和海參崴。但是,内地和摩爾曼斯克之間沒有鐵路。從阿爾漢格爾斯克到沃洛格達之間的鐵路是窄軌(1916年改爲寬軌),運輸不便。海參崴離俄國腹地又太遠。結果,大批貨物被堆積在港口,無法運入内地。在阿爾漢格爾斯克,煤堆得像一座座山,沿碼頭堆着一箱箱供兵工廠使用的車床。在摩爾曼斯克,船隻等待卸貨要等幾星期、幾個月。
大戰爆發後,農業生産受到嚴重影響。應征入伍的有勞動能力的人口達1,500萬,主要來自農村。據1917年調查,在歐俄50個省份内,農村男勞動力減少 47.4%。耕地面積減少 1千萬俄畝。耕畜從1914年的1800萬頭減少到1917年的1300萬頭。糧食收獲量減少 14。運輸的困難又使城鄉聯系實際中斷。在市場上,糧食、肉、糖和其他農産品日見短缺。1916年12月,彼得格勒隻能得到計劃供應糧食的 14%。地主、富農和商人卻掌握着大量生活必需品,囤積居奇,投機倒把。糧食往往從商店消失,卻又在黑市上以高價出售。1916年夏,彼得格勒糧食價格比戰前提高1.5—3倍,肉和糖尤其昂貴。廣大人民處在饑餓線上,怨聲載道,不得不起來鬥争。1915年在歐俄因饑餓引起的農民暴動達684起。1916年頭5個月,農民起義達510次。
在各交戰國中,俄國的戰線最長。戰争在5萬平方公裏的俄國領土上進行。300萬難民無家可歸,缺衣少食。很多人在戰争中斷送生命、受傷緻殘和死于瘟疫。到1917年3月30日止,俄國共損失840萬人。許多士兵的家庭無人撫養,生活非常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