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默涵卻沒功夫去看這些溢美之詞,最近幾天,他大部分時間都泡在藥廠裏。這座名叫華夏制藥廠的藥廠在範旭東、侯德榜等人的努力下,終于成功地實現了磺胺和嗎啡的量産。不過,這家投資進三十萬華商票的藥廠隻生産磺胺、嗎啡之類的西藥未免大材小用,所以,李默涵打算在其中引入中藥的生産,以發揚國粹。
今之“中醫”稱謂,始于清末民初。其時,将外來的教育稱爲西學,将自己的則稱爲國學;将外來的醫學稱爲西醫,将自己的醫學稱爲國醫,後來亦稱中醫。
1894年中日甲午之戰,中國大敗,全國震驚。作爲近代中國革命和思想策源地的廣東,以康有爲、梁啓超等人爲代表的資産階級改良派認爲,中國的失敗乃敗于落後的政治體制和封建文化。日本明治維新的成功,在于廢除了封建幕藩體制,走上了資本主義道路。
當時的知識分子研究發現,在醫學領域,日本明治維新的重要舉措是徹底廢棄了以中國傳統中醫藥學爲主體的醫學體系,而改行西方醫學。于是,向日本學習,廢除中醫的運動開始作爲富國強民的政治主張浮出水面。爲了向日本學習,知識青年掀起了一股極盛的赴日留風潮。
在早期赴日留學的人潮中,就有資産階級革命家、推翻滿清王朝的中國第一總統孫中山先生,而他學習的就是日本的西醫;也有“棄醫從文”的諷刺小說家、雜文大家魯迅先生,後者更是對自己先後所學領域中的“中醫”、“國學”斥之不已。
事實上中藥的毒副作用比西藥小,而且做成中成藥之後,具有現成可用、适應急需、存貯方便、能随身攜帶、省去了煎劑煎煮過程、消除了中藥煎劑服用時特有的異味和不良刺激等優點。據說,抗日戰争台兒莊戰役時期,在中方軍隊的陣營裏,一支來自雲南的部隊讓人驚訝。他們頭戴法式鋼盔、腳踏剪刀口布鞋,作戰十分骁勇,他們身上還帶有一小瓶白色的粉末。
這些戰士受了傷,不管傷勢如何,隻要還能動,就不打繃帶、不坐擔架,隻把這白色的粉末,吃一點,外敷一點,又上陣拼殺。滇軍将士們所用的白色粉末,就是被稱作療傷聖藥的曲煥章萬應百寶丹,後來人們又把它叫做雲南白藥。
實際上,說到中藥李默涵是門外漢,基本上也就知道一個大名鼎鼎的雲南白藥。雲南白藥是雲南著名的中成藥,由雲南民間醫生曲煥章于1902年研制成功。對跌打損傷、創傷出血有很好的療效。雲南白藥由名貴藥材制成,具有化瘀止血、活血止痛、解毒消腫之功效。問世百年來,雲南白藥以其獨特、神奇的功效被譽爲“中華瑰寶,傷科聖藥”,也由此成名于世、蜚聲海外。
但是,在缺乏專利法之類法律保障的中國,掌握一些高深技藝的人被迫秘技自珍,以免自己被搶了飯碗。所以,李默涵派去的人許光熙在雲南一開始找到曲煥章的時候,曲煥章并不願意參與,甚至托說自己隻是個跑江湖的鄉下醫生,不能等大雅之堂。
曲煥章的妻子缪蘭瑛問道曲煥章,“爲什麽人家來請你,你都不去呢?”
曲煥章說道:“婦道人家,你懂什麽?人家是要拿我的方子去做買賣,賣了方子眼下是能賺一筆,可将來呢?”
派去的人聽到了曲煥章和妻子的談話,便說道:“曲大夫放心,咱們大帥不是要圖謀你的秘方,是希望和曲大夫你一起把這萬應百寶丹做大做強,将來不光全中國人的都知道,就是全世界,洋人那裏,也要豎大拇指。既能賺錢,又能除名,還能在洋人面前揚眉吐氣,這麽名利雙收的事情,何樂不爲?”
“當真?”曲煥章心裏一動
在當時,行醫并不是什麽受人尊重的職業,這番話還是很有誘惑力的,許光熙又說道:“那是當然,我們大帥說了,這國醫之術乃是國粹,西洋玩意兒固然好,但是自家的傳家寶也不能丢。咱們大帥還說了,如果曲大夫願意合作,就爲曲大夫在朝廷商部裏注冊商标,以後誰要敢仿冒,那是要賠錢甚至吃官司的。而且,曲大夫還可以這藥方入份子,以後每瓶萬應百寶丹上都印着曲大夫的畫像,每賣一瓶萬應百寶丹,都有曲大夫一分錢。”
曲煥章還是有些猶豫,“如果拿到機器廠裏做這要,那不是做藥的人都知道藥方了?”
來人搖了搖頭,說道:“這事兒我們大帥早想到了,曲大夫合夥之後,這藥方不僅是曲大夫的命根子,也是我們廠的命根子,大帥會用盡辦法幫曲大夫保密。比如,采購藥材全由曲大夫負責,草藥隻用甲乙丙丁标記,而不列名字等等~~~”
曲煥章終于被說動,帶着妻子缪蘭瑛長途跋涉來到商丘。李默涵親自到火車站迎接,讓曲煥章受寵若驚。
中國古代醫生的地位一直不高,讓人印象深刻的,恐怕是後世語文課本上關于李時珍那篇課文中那句“當時,行醫是受人鄙視的行業”了。
其實在元代醫戶頗受統治者優待,可以全免雜役,僅每年交納包銀三兩供太醫用度。而明代醫戶除了可免除一部分雜泛差役外,正役和稅糧不能免除。又如太醫院醫職,元代最高職級爲正二品;明代太醫院最高職級在建國始降爲正三品,以後又降爲正五品。
清朝基本沿襲明的太醫院制度,對醫學的歧視态度某方面更甚于明代,如曾下令:“太醫院針灸一科,着永遠停止”,使針灸療法的發展受到一定程度的阻礙;清江西巡撫裴率度曾上疏:“醫蔔星相,往往假其術以惑民,雖非邪教,亦當以時嚴懲。”而當時的雍正皇帝竟“深嘉之”,對醫學醫生之态度由此可見一斑。
同時,清末民初時中醫的現狀也确實令人頭疼。使用藥材的理論則更是匪夷所思,治療肝病引起的肝腹水就用敲破的銅鼓皮,因爲水腫又稱爲“鼓脹”,所以用破鼓的皮就能壓服;水蛭會吸血,就認爲把它曬幹了入藥能活血化瘀;蚯蚓在土壤鑽來鑽去,就認爲它曬幹了入藥能夠通絡利尿;夫妻同飲一杯立春後的雨水,能治療不孕不育。
魯迅更是在自己的許多作品中,對中醫進行猛烈的批判,一方面與他在日本留學期間所接受的西方科學西方醫學有一定關系,另一方面與他父親的去世也不無關系。在魯迅看來,父親應該是給庸醫害死的。他在《父親的病》一文集中表達了對中醫的批判态度:爲給父親治病,周家賣光了田産,就賣首飾和衣服,最後請來所謂的“名醫”(陳蓮河,即何廉臣)。
但“名醫”的藥方實在希奇,“最平常的是‘蟋蟀一對’,旁注小字道:‘要原配,即本在一窠中者。’似乎昆蟲也要貞節,續弦或再嫁,連做藥資格也喪失了。”
父親肚子脹的像鼓,但“名醫”自有辦法,他有一種特别的丸藥:敗鼓皮丸,“這‘敗鼓皮丸’就是用打破的舊鼓皮做成;水腫一名鼓脹,一用打破的鼓皮自然就可以克伏他”,用鼓皮入藥,以毒攻毒。父親終于在這位“名醫”的折磨下死去。
人心都是肉長的,李默涵一副禮賢下士的姿态,曲煥章一股士爲知己者死的豪情也油然而生。
李默涵帶着曲煥章去參觀藥廠,一路上,李默涵對曲煥章說道:“以前國人愚昧,歧視手藝人,把各種絕技說成是奇淫技巧。結果如何呢?”
曲煥章身後感觸,說道:“是啊,好多妙手名醫的絕技因此失傳。”
“所以,我大老遠地請曲大夫你來商丘,就是想和曲大夫攜手,共同發揚國醫,弘揚國粹的。”李默涵一臉認真地看着曲煥章,“雖然現在的人都相信西醫,但是我相信,中醫也是一門經過了幾千年積累的救死扶傷之術。我希望能通過我們的努力,把現在社會上一些人對中醫的偏見扭轉過來。”
曲煥章有些緊張,說道:“我就是一個郎中,就會看病制藥,大人你說的東西太深奧,我不太明白。但是有一點我是懂的,中醫是個好玩意兒,不能因爲有些沒醫德的江湖術士招搖撞騙就說它是騙人的。誰這麽說,我和誰急。”
“有這股勁兒,事情就成功一半了。”李默涵很高興
不多時,車子就開進了制藥廠。藥廠分兩部分,一部分制藥,一部分搞新特藥研制。生産磺胺的車間屬于藥廠的限制區,隻有少數持有通行證的人才可以進入。
曲煥章在裏面繞了一圈之後,覺得到處是玻璃器皿的提煉室索然無味,反倒覺得外面轟隆隆地機器很是新鮮。隻見各種草藥被送進破碎機打成顆粒,然後再用小型球磨機研磨成細微的粉末,這種效率比用銅碾子快了千百倍。在加工車間後面的上千平方米的庫房裏,藥材分門别類的晾曬烘幹之後擺放的整整齊齊,空氣裏都帶着淡淡的藥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