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裏面說,皇帝李晔于去年出兵蜀中,本來打得難分難解的蜀中兩藩竟然合力抵抗朝廷夫的兵馬,李晔雖然勝了,但也是慘勝,神策軍損失了十萬大軍才将王建河陳敬瑄打敗,二賊雖然已經授首,但是朝廷卻是再也沒有實力出兵幹預北方了,幸好北方也是大亂,無暇顧及朝廷這邊的實力大損,但是契丹已經發兵幽雲十六州了,本來是劉家兩父子的地盤,現在卻插上了契丹的旗幟,但是契丹并沒有完全掌握燕地,幽雲十六州也僅僅是得到了雲内諸州而已,幽州,易州,涿州,等數個州郡全部落在了朱溫的手中,朱溫竟然出兵,從契丹手中虎口奪食了。
朱溫在滄州,鎮州這個死胡同裏呆了這麽久,才猛然醒悟到,自己的實力不足,卻觊觎更困難的目标,就隻能劍走偏鋒,處處用奇,但這其實犯了兵家大忌。
朱溫曾經深《孫子》對那句“凡戰者,以正合,以奇勝,故善出奇者,無窮如天地,不竭如江海”自然耳熟能詳,但目光卻總是盯在後半句上,喜歡出奇制勝,但忘了它的前提是一以正合。
兵法還雲:“先爲己之不可敗,而待敵之可敗”而“正兵,正是爲己之不可敗的根本,用兵若一味“以奇勝”總是依賴奇謀詭計,而忽視自身的布局、防禦、建設,雖然可能一時勝利,但終将會被強大的敵人擊敗。
就像自己,在實力不足的情況下,強行用兵,隻能一直劍走偏鋒,這樣就算連赢數場,也沒法做到真正的強大;因爲隻要輸一次,就滿盤皆輸,前功盡棄。
雖然現沒到那麽地步,但朱溫能感覺到,随着自己暴露在朝廷面前,扮豬吃老虎的好日子必然結束,自己将要面臨無比兇險的未來,如果不作出什麽改變,絕對是死路一條了。
所以朱溫決定向北發展,并且說到做到,奪取了燕地的大半領土,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未曾将燕地全部拿下,契丹人奪取了雲内諸州之後,耶律阿保機于雲州登基,國号契丹。
朱溫也終于開始檢讨自己的不足了,這一點很可怕,段明玉曾經研究過五代的好幾個藩鎮,并仔細研究那些屹立在五代多年的老家夥,比如說高骈,說徐溫,是楊行密,在他看來這些人都是具有非凡抗打擊能力的,基本上都能做到任憑風吹雨打,我自巍然不動的。
原先朱溫雖然也承認自己實力上,政治上的差距,但他相信随着時間推移,這種差距必然會越來越小,但現在他猛然意識到,自己與朝廷最大的差距,其實是在心态上,如果不把心态調整好了,自己不會得到那麽多的時間,也許哪天便會全軍覆沒,出師未捷身先死,就憑借朱溫選擇奪取燕地的時機,火候上,再也不是永遠也追不上朝廷了。
段明玉發現,這些藩鎮之主雖然發迹的路線各不相同,到達的高度也不一樣,但有個共同的心态,就是極具耐心,在條件不成熟的時候,即使誘惑再大,也絕不偶露峥嵘。
這些人一直在做的,是不斷強化自身的勝利因素,先讓自己立于不敗之地,得先一直存在着,才能有赢的希望,即使在時機成熟的時候,也需要保持耐心,因爲即使擊敗敵人,他們也不會采取正面進攻,而是利用對方的弱點擊敗敵人,但破綻是敵人現出來的,抑或是在己方的引導下現出來,所以仍需等待。
耐心、冷靜、堅韌、積極,如果自己想要活下去,乃至取得成功,這些性格因素的短闆,必須補齊,朱溫的大勢已成,甚至悍然稱帝,建國大梁,自稱梁太祖,朱溫有了一個自己的穩定的大後方,接下來的戰争将不會再有投機取巧,而是真正的比拼國力,而目前,經過蜀中一場長達一年的戰争,大唐已經沒有繼續發動一場戰争的實力,大唐肯定是沒有能力出兵的了,如果非要倉促之間出兵讨伐朱溫建立的大梁的話,那麽等待大唐的将隻有一個結果,那就隻有兩個字……死。
而現在,在李玉英的書信裏也提到,如今提到,朝廷上的四位宰相竟然一緻認爲,應該馬上出兵,攜平定蜀中之銳氣,一舉平定天下。
但是朝中不乏有識之士,樞密使蔣玄晖,神策軍中尉楊複恭都認爲應該修養幾年,再圖梁國。
而契丹剛剛建國,還需要将大量的族民遷進大城當中,但是還是有相當一部分的族民仍然堅持在草原上放牧,總的說來,全憑自願,這就證明,契丹還要借重大梁的力量來牽制大唐方面,應該會提供一定的支持,國與國之間的戰争,不能靠一加一的計算方法來衡量,大唐雖然險險的掌握了除了朱溫和契丹以外的地盤,但如何準備将來之事,還是一個很大的難題,不知道暗中還有有多少雙眼睛看着這脆弱的和平,一但天下有變,說不定就是一個刺史,一個太守,總兵就能颠覆這江山,封建政權就是這樣,脆弱得很,更何況是本來已經沒有生機的大唐,卻被段明玉活活續上一口氣得大唐。
勝利果實岌岌可危啊,朝中的四位宰相究竟是怎麽想的,難道就真的隻是爲了單純的建功立業,揚名千古,錯,他們還有自己的勢力,自己的家族,如果不挑起一場戰争,如何多出來一些官位,讓自己的族中子弟上位,衆所周知,戰争雖然有一定的風險,卻也是升官升得最快的途徑,這些人,是有了私心啊。
不知不覺,天已經放亮了,段明玉整整思考了一個晚上,不由得長歎一聲:憐我大唐,憂患實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