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也沒想到宣武軍的勇士營會突然痛下殺手,盡管李克用入城赴宴前留下了程敬思看守營地,并且秘密交代過防備宣武軍,可這“防備”二字實在無從防起,不宣而戰本是兵法,無可厚非,但朱溫是邀請方的身份,他若不宣而戰,就很不厚道了。
連李克用自己都不相信朱溫會對自己留下的五百輕騎施展雷霆手段,更遑論他麾下的幕僚程敬思了。所謂“防備”隻是出于一員征戰多年的武将的本能,可惜他認爲最不可能發生的事,偏偏卻發生了。
這就是外地人和本地人的區别,河東軍雖然作戰勇猛,不落人後,但他們的消息太閉塞了,根本不知道朱溫是個什麽樣的人,更不清楚朱溫在黃巢手下時披着君子的外皮,卻常常幹出不講究的事,如果将程敬思換成是見識過朱溫手段的段明玉,早已嚴令全營枕戈待旦,刀出鞘箭上弦了,宣武軍的這一次突襲也就不一定能成功。
戌時一刻,上源驿四面同時起火,營盤崗哨的軍士剛剛發出警訊,便被樓下的宣武軍将士一箭射殺,接着上源驿的栅欄被宣武軍将士強行推倒,将士們如海嘯般湧入了上源驿的三處院落,一部分人與巡夜的河東軍軍士厮殺,一部分人手執火把将驿站各處一一點燃,然後抄着刀等在門口,驿站内逃出一人便迎頭一刀。
上源驿内大亂!宣武軍不少敢戰之士一路劈殺披靡,直奔驿站中心的院落,那裏是留守的指揮人員程敬思所在……
有心算無心,有備攻無備,戰事一旦占了先機。結局一開始便已注定。
一千多名宣武軍将士同時進攻上源驿各處院落,河東軍隻有五百人這叫以寡敵衆,然而主将李克用又不在驿站,程敬思在大亂中還沒有緩過神來,沒有統一的指揮,各處将領的将令不一,互相矛盾。
火勢一起,睡夢中迷蒙惺忪的河東軍将士們哪有能力組織有效的抵抗,宣武軍一陣亂刀劈殺後,便隻聽到河東官兵恐懼凄厲的哭喊。
戰争就是這樣,一道命令便收走了多少人命。
當然,宣武軍在倉促之下前來進攻,殺人是有選擇的,大亂一起,營宣武軍沖入驿站後,厮殺的目标都集中在那些混亂中跳腳罵罵咧咧指揮的将領人物,一陣沖殺過後。驿站内校尉,偏将,牙将,亞将等等将領頓時死了一小半。
程敬思的院落之中已然四面起火,此刻的他很鎮靜,遭逢巨變,依然如此鎮靜的人,隻有兩種,一種是早已料到,有能力翻盤,且成竹在胸,一種是大勢已去,接受了現實,很明顯,程敬思屬于後者。程敬思手中出現了一個漆黑的信号彈,毫不猶豫的往窗外燃放了出去,看着信号彈沖上天空,巨響一聲,随後綻放出耀眼的火光,程敬思臉上浮現出了決然之色:“王爺,末将有負重托……”說罷跳進了熊熊烈火之中,抱柱而死。
朱溫感覺很不好,不知何時,李克用的親衛之中分出了七八人,将朱溫四處的退路給封鎖住了,朱溫現在想離開也離開不了,也因爲如此,朱溫遲遲沒有下達動手的号令,手中的酒杯端起又放下,端起又放下,他實在不敢用自己的生命作爲賭注。
“啾!”一聲響箭劃破城外地天空。綻放出五彩豔麗的焰火。上源驿方向傳來的這一聲響動,在場的衆人頓時神情一滞,已經有五六分醉意的李克用忽然驚出了一陣冷汗,他很清楚,這是臨走前自己給程敬思的信号彈的響聲,而信号彈還是不久前段明玉贈送給他的,李克用随即一腳踢翻桌椅,指着朱溫大罵道:“狗賊,你敢暗算本王……”
大廳中所有人同時一驚,還未省悟過來。忽聽“嘩啦”巨響,場中不管桌子,椅子同時推倒,河東軍二十餘名勇士手執短刀,仿佛洶湧地狼群。嗖地就朝帥座上竄去,上座的汴州勳貴官員們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便已被鋼刀架到了脖子上,稍有反抗地,即刻被河東甲士毫不留情地格殺。血光四濺中。下首赴宴的人們慌作一團,倒是那些朱溫早早埋伏在暗處的刀斧手們反應最快,急急沖了上來。
“節帥,小心!!”不少人沖着朱溫凄厲驚呼。史敬思手中彎刀瞬闖出鞘。刷的一聲,迎風劈出。同時右手疾伸,就要去拉朱溫。
“當,”金戈交鳴劃出一道刺耳的尖音,朱溫搶身一刀。正攔在了史敬思身前,雙眼炯炯有神,狠狠盯住了她。
史敬思眼疾手快,抽出綁在小腿上的短刀,欺身而進,隻是一瞬間就将兵器架在了朱溫的脖子上上,朱溫還沒有反應火來,脖子上已經有隐隐的疼痛之感,還有些濕潤的感覺。
這個時候,大堂各處湧現出了百餘人早已埋伏好的刀斧手,将李克用等人團團包圍在中央。李克用臉上閃現出一絲狠辣的神色,冷冷的道:“果然,宴無好宴。”
朱溫雖然小命已經拿捏在了史敬思的手上,此時此刻,依舊大怒道:“老匹夫,你能奈我何?殺了我,你一樣要死,你們不要管我,上前剁了老賊。”
史敬思大聲怒喝道:“誰敢動我家王爺,看看是你們快,還是我快。”說完不禁把架在朱溫脖子上的短刀加了幾分力道。
“溫賊,你放我出府,我放了你,如何?”李克用瞬間拿出了談判的底線。
朱溫不由得一愣,老賊這是要作死啊,出了府你也跑不出汴梁城啊。
朱溫眼中陰晴不定,隻是一小會之後,便對刀斧手道:“你們,退下。”
埋伏了好幾個時辰的刀斧手面面相觑,最後不甘心的讓開了一條道路。 李克用來到大門口,找到自己的馬匹,翻身上馬對着朱溫道:“狗賊,本王與你勢不兩立,不死不休,有朝一日,定取你項上首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