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夢生和秦曜軒說了好一會兒話都不見夏初一從後院出來,不由得伸長了脖子朝着門外張望了一下,心裏正計較着要不要人去叫叫她呢。
結果說曹操曹操到,玲珑小巧的一抹黛影晃悠着進來,一臉心情很好的樣子:“秦二少久等了,我已經準備好了,這就出發嗎?”
秦夢生溫潤地笑了下:“初一姑娘準備好了,自然随時都可以走。”
話音剛落,他的目光就落在緊随着夏初一後面進來的男人身上。
隻見那一襲青衫飄逸,狹長的桃花眼帶着些許的揶揄,目光也正正看他。
他頓了下,疑惑問道:“這位是?”
夏初一踮起腳尖,豪邁地伸手勾住繁落的脖子,笑嘻嘻地沒個正經道:“我男人啊!”
别說秦夢生給震驚到了,就連一旁正在看賬冊的秦曜軒也掀了眼睑,淡淡的目光落在了繁落身上。
繁落也并不怕他們打量,嘴角揚起一抹微笑,像是水面漾開的漣漪,帶着說不出的風情。
秦夢生将繁落打量了個遍,好像半天沒反應過來似的,盯着夏初一看了兩秒,随即蓦地笑開了:“初一姑娘你老實說,你是在開玩笑吧。之前長歡跟着你的時候,你也老說是你男人的。”
夏初一臉上表情有些尴尬,微微地抽搐了一下,附帶着腹诽一句——她有那麽随便麽?看誰都是她男人?
好吧,她随便一點沒關系,主要是,哪裏來那麽多男人給她随便?
“長歡還是個孩子,我怎麽說都沒事啊。可是繁落不一樣,我真決定讓他以身相許了。”
說着伸手将繁落衣服的領口打開了一些,露出裏面的幾處烏紫色來,上面還有稀稀落落幾個不甚明顯的牙印。
夏初一嘿嘿地笑了一聲,表情猥瑣地湊到秦夢生的耳邊,輕聲地道:“這可是愛的證明哦,秦二少應該認識吧?”
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跑嗎?
秦夢生看見那痕迹,不去猜想其他了,一雙眼神在夏初一和繁落之間來回地梭巡了一下,最後卻落在了秦曜軒的臉上。
秦曜軒臉上的笑容淡淡的,跟平日裏并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别,隻是那表情卻有些耐人尋味,眸光深深,好像在表達着什麽,卻又好像隻是一個普通的眼神一般。
秦夢生沒去深究,就見他家這個秦氏這一族最優秀的子孫已經低下頭去繼續看他手裏的賬本了。
“有什麽還是回來再說吧,一會兒出門晚了,辦事不方便。”
“曜軒說得有理。”秦夢生點了點頭,倒是很快地接受了繁落的新身份,“夏姑娘和這位……公子,請吧。”
“叫他繁落就行,秦二少以後有什麽髒活累活的也扔給他幹,我夏初一的男人,可不是弄回家來當擺設的……”
夏初一直接地将十五塞在了繁落的手裏,和秦夢生有說有笑地走了出去。
繁落也不慌,沖着客廳之中的秦曜軒微微颔首,慢條斯理地跟了上去,也不管前面的兩人已經走了多遠。
懷抱之中,十五有些無語地擡起頭,一雙芝麻眼卻隻能望着那堅毅的下巴:“你們兩個心知肚明的,還來玩這些把戲,有病哦。”
狹長的眸子輕斂,就好像是春水浮動桃花,淡淡金光乍現,笑意淺淺:“她不說破,我也不說破,就這樣,多好玩。”
“呵,好玩……弄回家來當擺設的男人,聽聽你在她心裏是個什麽地位!泷越大人啊泷越大人,你好歹也算是當過上君的人啊,怎麽能夠容忍自己淪爲一個擺設呢?”
十五這會兒化身語重心長的說教帝,引經據典談古論今,從他出生談到現在,無一不是在說,主導權,那是要掌握在男人手裏的!
他眸子微揚,兩條健碩修長的腿将那一襲貼身青衫襯得清雅脫俗,潇灑飄逸。
那薄薄的梨唇輕啓,隐隐含笑:“當個擺設不要緊,在榻上的時候不是擺設就行了。主導權不在男人手裏也不要緊,有時候女人主動,也是種興緻。”
十五聽着這些肉麻兮兮的話從這裝扮如此素雅的一個人口中說出來,頓時忍不住抖了抖身體,隻覺得它皮糙肉厚都有些起雞皮疙瘩了。
“咦~~泷越大人,你說臭女人色,我看色的是你吧,你都什麽重口味?!”
這句話換來男人白玉般的食指一戳:“小鼠不知其中樂趣,就不要瞎說。”
“樂趣?”十五伸出爪子去撓了一下戳它的手指,有些冷嗤地道,“你所謂的樂趣,就是像剛才那樣?”
伸手将脖子邊上的衣襟理了理,男人的心情顯然是極好的:“居然被你看見了。”
它當然看見了!
不僅看見了,還清楚一切始末。
知道他一句話把夏初一那女瘋子給惹惱了,那臭女人發瘋似的撲在他身上,連拉帶扯地扒拉開被子,在他沒穿衣服的胸口上像瘋狗似的連咬了好幾口,直感覺氣消了才肯罷休。
什麽愛的痕迹……
聽到他們說這些話時候鎮定自若的模樣,他一隻小鼠都替他們感到臉紅。
果然蛇鼠一窩,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這兩個貨色……人類的形容詞已經完全地不能夠用到他們身上去了。
“快點啊,你要磨磨蹭蹭到什麽時候?”
站在門口的夏初一有些不耐煩地連連催促,偏偏繁落一點也不着急,慢慢悠悠的邁着步子,像是要去郊遊似的。
影三影四也是要跟着夏初一出門的,之前夏初一身邊跟着長歡,一個心智不健全的小破孩,他們倒是不在意。可是這會兒換了個男人,他們心裏也不約而同地和影一達成了共識,變得有些不爽起來。
在他們心裏,有一點是不會改變的——夏姑娘是他們家少主的!
影三脾氣急,正準備給這突然冒出來的男人難堪一下,卻被平日裏很少說話的影四給攔住了。
“四兒你讓開,我給那男的一點顔色看看,免得他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影四隻攔着影三沒讓步,順便地伸手指着他看了眼夏初一。
夏初一這會兒正在院子側門口站着,嘴裏雖然噼裏啪啦地念叨個不停,可是腳步卻沒有移動一步。
繁落走得慢,她就愣是等到他走過來了,這才繼續走,腳步之中帶着輕快。
“這……”影三莫名其妙地看向影四,有些沒搞清楚他要表達什麽。
影四搖了搖頭,暗暗感歎影三就是個神經粗條的馬大哈,之前能夠在如此激烈的影子選拔之中脫穎而出,他也算是個人才了。
“你沒看出來嗎?夏姑娘雖然面上一副想發火的表情,可是她的身體卻是完全放松的,輕快的,說明她現在很高興,真正的高興。”
“我還真沒看出來。”影三聳了聳肩,一臉知之爲知之,不知爲不知地坦然表情。
影四哭笑不得,伸手拍了下他的腦袋:“走了,呆子,快點跟上。”
黑色的影子終身一躍,即便是白天,也眨眼的時間就隐匿得無影無蹤。
隻剩下兩句随風飄散的話——
“夏姑娘之前都不高興嗎?”
“誰知道呢。不過至少從我認識她到現在,她沒有像今天那麽開心過。”
……
屋中,秦曜軒盯着門口,眼神恍惚地不知道看了多久。
直到一個逆光的身影擋住了門處的光線,他才稍稍地回過神來,擡頭看向來人。
“元寶,你不是病着麽?怎麽起來了?”
來人入了屋中,總算是露出了那張白皙鮮嫩的面孔。隻是很明顯還沒緩過勁兒,那臉色仍舊蒼白得能夠看清楚皮膚下的血管來。
“睡了一天一夜了,頭暈,起來透透氣。”金元寶說着在主座的另一邊坐下了,垂眸看向桌子,伸手就去端茶。
然而端過來以後,他看着那清洌洌的已經冷掉的茶水,突地發現好像少了些什麽。
略一思索,又見桌上鋪着的一層白色粉末,他總算是知道消失的茶蓋去了哪裏了。
也不說話,隻伸手招了女影子來,收拾了桌子,又重新地給他和秦曜軒上了熱茶。
他其實挺喜歡秦曜軒這種發洩方式的,默默地将手中的東西捏了個粉碎,而後該幹嘛幹嘛,臉上的情緒絕不波動一分。
哪裏像他……
一無是處。
“三公子收到消息了吧,林将軍抵達郾城了。”金元寶反正閑着也是閑着,既然同是天涯淪落人,他索性找了些事情來給兩人操操心。
“嗯,林晟欽讓副将徐烈帶領西北軍,他則将先行部隊的三千人拆開,扮成百姓從各條路線趕過來,直到彙合了我們才知道他到了,這人,還有點意思。”
秦曜軒将賬本扔在了桌上,知道這些東西自然會有金元寶讓人操持,其實也必要讓他親自過問的必要。
隻是,有個理由待在這裏,總還是好的。
金元寶一手端着茶盞,一手用茶蓋輕輕地撥弄着茶水表面的茶葉,而後小心翼翼地抿了一口,品位一番,這才長呼一口氣,道:“林将軍人不錯,也很好相處。治軍非常嚴謹,手下也聽他的話,是王老将軍的得意門生,也是出了名的鐵面将軍。”
所以西北軍雖然都是征的百姓兵,真正像軒轅家這樣派去系統學習過的人才也少,但是論實力,它也不比皇聖軍弱上多少。
金元寶說的這些,秦曜軒自然是知道的。
多少人在打西北軍的主意,他更是比誰都清楚。
尤其是陸浩然通過雪妃掌控了老皇帝一半的皇聖軍之後,他對西北軍的渴望,簡直到了日夜魔怔的程度了。
他擡起頭,目光隐晦地望向金元寶:“聽說,林晟欽和初一的關系,極好?”
金元寶愣了下,平日裏一向和善的臉色,這會兒也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三少這是什麽意思?”
看着少有脾氣的金元寶重重地将茶杯放在桌上,那還冒着熱氣的褐色茶水灑了一桌子,他掀起唇角,蓦地笑了。
“元寶以爲我要利用初一去拉攏林晟欽?”
難道不是麽?
金元寶擡起頭看他,有些話終究沒說出口。
秦曜軒站起身來,撣了撣身上虛無的灰塵,慢悠悠地朝着門外走了出去:“你就當我是在吃醋吧。”
吃醋……
金元寶在位置上坐着,貌似想了好久才想通這句話的意思。
不是不懂,而是太容易懂。
但是往往最淺顯易懂的道理,反倒是從沒有人放在眼裏。
良久,金元寶也隻是歎息一聲:“三少啊……”
……
在禦前獻舞的舞姬們是要隔離出來的,一來保護她們的安全,二來可以讓她們能夠全身心地投入到練習當中去,三來嘛,自然是爲了防止她們和外人通風報信,圖謀不軌什麽的了。
皇帝壽宴茲事體大,若是真在獻舞這個環節出了什麽差池,秦夢生這個臨時頂上的負責人,肯定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
現在的問題就是——秦夢生明明知道那支蛇舞有問題,偏偏沒辦法将其換下來。而若是不換下來,那出了問題卻是要他擔着的。
夏初一無不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可憐的孩子,你一回來就是個被别人算計的命。”
不過這安慰比沒安慰也好不到哪裏去就是了。
秦夢生在半路就讓人到京都驿站通知了那群舞姬,所以到達之後,幾人便直接前往了驿站之中爲了選舞臨時搭建的舞台看台上。
夏初一和秦夢生坐在中間,至于跟了她一路卻沒被怎麽搭理的繁落,夏初一擡眼,示意他随意,反正一副不太想管他的表情。
繁落也不甚在意,抱着十五就在她的旁邊坐下了。一身的閑逸雍容姿态,讓人覺得他坐的不是一般的椅子,倒好像是金絲楠木精雕細琢的絕世寶椅了。
夏初一斜眼瞥了他一眼,以爲一身嚣張的紅色就足夠讓人過目不忘了,沒想到換了副姿态,換了身行頭,那渾然天成的卓然氣度,仍舊那麽耀眼逼人。
秦夢生依稀也聽過一些關于夏初一的奇異事件,對于她随手撿人的功夫,他這會兒是既佩服又訝異了。
剛剛依稀地聽影子們讨論,這繁落是夏初一在街上撿的,據說過程還跟他們秦府扯了點關系。
他這會兒也在暗暗感慨,若是昨天他沒再忙着選舞的事情,而在秦府的話,這個連坐姿都能夠讓人看出不凡的男人,是否就不會被自家家丁追趕而出,而是被他碰上呢?
想想又覺得自己想多了,白癡都知道這繁落昨天是故意去挑釁秦家的,又怎麽會去投誠秦家呢?
不過……
他特意地挑釁秦家,朝着那條街道逃跑,難不成算準了夏初一會經過那裏?
秦夢生心裏一驚,看向繁落的目光變了又變。
“看什麽呢,馬上就開始了!”
夏初一伸手在他的面前晃了晃,他眨了下眼睛,看着那嘴角輕笑一身慵懶的男子慢慢地轉過頭來沖着他笑了笑,他頓時瞳孔一縮,連忙地收回目光來。
“嗯,我看過了,你看吧。”
說着還真把頭偏向了另一邊,真不去看了。
倒不是他不看,隻是看這些東西,真的需要強大的承受能力,他可不想再次上火!
夏初一眯眼看着台上一個巨大的金色花苞,歪着頭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等聽到那些舞蹈的伴樂響起,頓時皺起了眉:“這曲子,怎麽聽着那麽别扭?”
秦夢生有些茫然地道:“有嗎?我怎麽沒覺察出來?”
說話間,台上那個巨大的金色花苞緩緩炸開,倒不是夏初一想的一個人在裏面,而是所有人都站在裏面,一個一個穿着金色靓麗衣裳的舞姬慢慢地從花苞之中扭着身子站了起來,就好像是一根一根地花蕊。
還真如秦夢生所說,那渾身上下簡直想沒長骨頭似的,那麽高難度的動作,對她們來說,好像完全沒有一點難度。
“這不科學啊……”夏初一摸着自己的下巴,看着台上翩翩起舞的美女們,腦袋卻神遊天外去解剖人體結構去了。
最後的最後,她得出個結論——這群舞姬要麽就是從小就接受極爲變質和畸形的訓練,要麽就是些非人類。
“非人類?”秦夢生和夏初一回去的時候,聽到這個詞語迷惑了一下。
夏初一将頭靠在繁落的膝蓋上,側着身子道:“嗯,我猜想的大概就是蠱蟲控制或者根本就不是活人之類的。陸浩然背後有異族人支持,對這些稀奇古怪的東西肯定研究頗多,上回滄流兩州隻用了兩種蟲子就差點引起天下大亂,這次讓那麽多舞姬進宮,可馬虎不得。”
一說到這個,秦夢生隻能是一聲苦笑:“我倒是想永遠都不送她們進宮呢,一看就是有貓膩的。可是皇帝的壽宴隻有三天了……”
“三天啊……”夏初一張口,繁落立馬塞了顆糖在她嘴裏。
她“吧唧”了幾下,突地坐直身子,亮着一雙眼睛沖他道:“我可以重新給你弄出一支舞來!”
“行麽?”秦夢生心裏頓時升起一抹希望。
“隻要有舞蹈功底,三天包學包會,絕對上得了台面。而且……”夏初一湊到秦夢生的面前,又是嘿嘿一笑,“你們看着那蛇舞不是會流鼻血嗎?這回我也讓你們留個夠!”
秦夢生頓時緊張:“這是禦前獻舞,你可得注意分寸!”
“瞧你,開個玩笑都不行了。”夏初一佯裝生氣,實則暗暗地将自己剛剛的想法否定掉——本來準備選一百個美女來跳草裙舞的,現在看來沒什麽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