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初一這還是第一次一個人逛着郾城的夜市,看着那些收了菜攤之後又擺起小吃攤的街道,她花了幾兩碎銀子,買了點炒豆子,邊走邊看,邊将豆子嚼得嘎嘣脆,倒也沒想象之中那麽不好。
相聚離開,其實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吧。
無論曾經陪伴在你身邊多麽重要的人,終究是有一天會離開的。
到時候剩下的,隻有自己一個。
就像現在一樣。
她盡量地不去回想那些曾經的點滴,隻看着周圍的繁華熱鬧,想要盡量地将自己融入進去。
果然人不多的時候,她連鬧騰都鬧騰不起來啊。
若是長歡還在,他們一定比吃東西,從這頭吃到那一頭,看誰先吃過去吧。
長歡……
輕輕地歎了口氣,剛剛沒走幾步,就聽見前面的街道上傳來一片異常的喧嘩之聲。
夏初一恰恰地擡起頭來,就撞上了一雙道不盡幾番風華的桃花眼,那薄唇乍看之下頗有幾番梨花之姿,面前端端出現個不可多得的美男子!
她蓦地覺得這形容這面貌好像有幾分熟悉,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見前面的男人已經以她完全沒還手之力的速度朝着她直撲過來,以壓倒性趨勢将她撲到在了地上。
若是他攻擊她那她的身體還會迅速地做出下意識的反應,可是偏偏他身上一點氣息全無,夏初一就是想下手都下不去手!
就在這猶豫的片刻間,她的後背已經重重着地,身上的男子自然而然地壓在了她的身子上。
手中的炒豆子撒了一地,嘩啦啦地滾開,後面追來的人踩着那圓滾滾的豆子,竟然摔倒成了一片!
夏初一哪裏關心那些,隻瞪大了一雙眼睛,看着趴在自己眼前的男人,終于想起他是誰了!
繁落!
金城裏金老爺子重金請來引誘她,最後卻铩羽而歸的南方十州七城第一清倌繁落!
她這是前輩子欠他的吧,每次出現都來吃她的豆腐!
夏初一這面正震驚着呢,周圍圍着的人又多,她根本沒注意到這是個什麽情況。就在她準備伸手一掌将這個臭男人“pia”飛的時候,一個人正舉着木棍,揚手就要朝着繁落的身上落下來!
“小心!”
幾乎下意識地,她雙手抱着繁落一個翻身,将他壓在了身下,也讓自己那單薄的後背迎上了那一棍!
“咔嚓——”
那棍子應聲斷裂,被打的人沒什麽反應,倒是打人的那個愣了下,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情景。
周圍響起一陣倒抽涼氣的聲音。
本來以爲那小女子非得被打趴下不可,沒想到她竟硬生生地受下那棍子不說,還居然……還居然把那鐵棍子給震斷了!
那些打手們也不是不識趣的,立馬退後了幾步,沖着夏初一吼道:“奉勸姑娘一句,不要多管閑事!”
夏初一看着身下的男子就煩,邊爬起來邊道:“我本來就沒打算多管閑事。”
“姑娘救我!”繁落像是真的着了急,伸手就去拉夏初一的手。
夏初一本能一躲,他幹脆地直接拉住她的腰帶将她往下一拉。本來已經起來的身子頓時又倒了下去,堪堪地壓上了地上的男人。
你說倒就倒吧,老天爺居然也開始給她漫天花雨潑狗血了,她竟好死不死的,給人親上去了!
親上去就親上去吧,親的是臉,就當是國外的禮節之吻好了。
可是繁落你他丫這時候偏頭做什麽,這一偏頭不就正正吻住了麽?!
夏初一感覺到那兩片柔軟碰上的時候,整個腦袋都空了,瞪大着眼睛看着面前那一雙笑得明豔的桃花眼,她突地湧起一種想要殺人鞭屍挫骨揚灰的沖動!
時間霎那停止,一瞬間仿若一個世紀。
反應過來的時候她連忙地擡起頭來,看着那男人不慌不忙地躺在地上看着她,那眉眼分明,輪廓俊逸,眉梢間的笑意,顯然就表明一個事情——他是故意的!
夏初一深呼吸了幾口氣,壓下自己想要當街殺人的沖動,就見他緩緩地站起身來,撣了撣身上的灰塵,笑容魅然地沖着那幫打手道:“看見沒?她剛剛親人家了,人家現在已經是她的人了。你們要抓人家,是不是得問問她的意思。”
說話間的眸光落在夏初一的身上,倒是出乎意料的,夏初一并沒有動怒,隻是擡眼瞥了他一眼,旋即轉過身去,冷冷地沖着那些打手道:“聽到沒有,還不快滾?”
他頓時詫異了一下,旋即眯眼笑,笑容仿若燦爛了這周圍的燈火。
那些打手見硬的不行,其中一個走了出來,沖着夏初一拱了拱手,恭敬地道:“姑娘,這是我們秦府的事,還請姑娘不要插手,否則就請别怪我們真的不客氣了。”
夏初一聽着你打手的話,頓時愣了下,問道:“哪個秦府?”
旁邊一個看熱鬧的老漢連忙地拉了拉她的衣服,小聲地沖她道:“這郾城還有哪個秦府啊,小姑娘不是本地人吧?”
夏初一聽見這話算是确定了——這秦府不就是秦曜軒他們的秦府麽?
她回過頭挑眼看了繁落一眼,有些不耐地道:“你怎麽得罪人家了?”
“哪有,分明是他們欺負人家這個外地人。”繁落微微地嘟起了嘴,竟有些委屈的模樣。那一雙魅惑人心的桃花眼一眨,竟迷得周圍一片倒抽涼氣的聲音。
夏初一眼睛微微地眯了起來,旋即一甩手準備走:“不說實話我就走了。”
繁落連忙地道:“慢着啊,人家不就是初來乍到找不到路了麽,看到一個高門大院的以爲是府衙呢,就想進去問問路啊。”
“姑娘你别聽他胡說,他哪裏是去問路的,分明就是去找茬的!他直接走到門口,我們上前請他離開,他就說他來找皇上的,讓我們别攔着他。皇上這會兒在皇宮裏呢,又沒來秦府裏。他又偏偏大叫大嚷地不肯走,夫人聽到下人禀告之後,就讓人請他進門做客。結果……結果他非說我們要殺人滅口,就跑了,我們不得一路追過來麽!”
去秦府找皇上,這繁落是真瘋了還是假瘋了。
夏初一意味深長地看了他一會兒,見他一副笑吟吟地看着她,那張比女人還妖的面孔之上,不知道有多少的真實表情。
回過神,她掏出皇帝老兒還沒收回去的九龍黃金令牌,沖着那幾個家丁晃了晃:“我是夏初一,這個人我要了。你們回去複命吧,秦夫人不會爲難你們的。”
既然是秦府的人,那她就實在沒有必要和他們起沖突了。
那些打手不知道對方是何來頭,又沒見過九龍黃金令牌,隻覺得看起來好像官階很高的樣子。
正猶豫着呢,就聽後面傳來一聲不大不小不急不緩的女音,卻恰恰地能夠讓衆人聽清楚:“都回來吧,不要追了。”
打手之中領頭的那個聽到這聲音,立馬回過頭去,沖着後面躬身道:“夫人!”
夏初一見此立馬踮起腳尖往他們那個方向張望,卻隻看見一台小巧華貴的女款轎子,上面紅色的流蘇随風搖曳。
轎子前面搭着厚厚的朱紅色簾子,風也吹不起來。
她正失望無緣一見秦曜軒娘親一面呢,就聽見裏面又傳來了一句:“夏禦史,今日是我們失禮了,還請大人大量,莫要怪罪。”
這話說得,倒是夏初一有些不好意思了。
“秦夫人說的是什麽話,我本來就是橫插一手管個閑事。早知道情況是這樣,我連管都不想管了。”
說話間拿眼狠狠地瞪了身後人一眼,就見他偏頭看向别處,一副“與他無關”的模樣。
“那既然如此,小婦人就不多做叨擾了,先行告辭。”
夏初一伸手做了個“請”的動作:“秦夫人請自便,我還有些私事要處理。”
話音落,就見那轎子轉了向,往回走了去。那些家丁連忙地跟了上去。
夏初一看着那漸行漸遠的轎子,搖了搖頭。
“好厲害的女人。”
“哪有你厲害?”耳邊被人輕輕地吹了一口氣,一個軟糯的聲音便出現在了她的耳邊。
她耳根子頓時一紅,轉過身擡手就是一巴掌。
然而那巴掌堪堪避過那張俊逸的臉,滑落在了一邊去。
不是她不想打,而是她猛地發現,街道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她,像是在看猴戲似的。
她才不要因爲這個臭男人的一句話,就葬送了她的一世英名!
有什麽話,帶他回去,他們慢慢地說。
“跟我走!”她伸手扯了扯他的衣袖,語氣不善地道。
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他的配合态度出乎意料地好,還一臉喜滋滋的模樣:“哎,好的。”
夏初一突地覺得自己想要把他好好揍一頓的想法有些太不近人情了,畢竟這個娃長了一張挺好騙的臉。
然而沒走兩步,她就停住了。
前面挨挨擠擠的人群,仍舊動也不動地看着她,連眼睛都沒眨一下。
夏初一頓時奇了怪了:“他們看我幹嘛?”
“看看軒轅皇朝史上第一個女禦史長什麽樣啊。你都不知道茶館裏把你在滄州城捉鬼的事迹,都吹成什麽樣子了。衆人還以爲你是三頭六臂無所不能的活神仙,有些人家還燒香供拜呢。”
夏初一呵呵地幹笑了兩聲,沒再理旁邊這個比跗骨蟲更難纏的男人了。
不過街道顯然不通,甚至還有更多人朝着這邊擠了過來,看得她都忍不住着了急。
照這個堵法,她晚上的計劃不得耽擱麽?
一咬牙一狠心,她伸手抓住繁落的衣襟,一個縱身飛向了旁邊的屋頂之中,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小院子趕了過去。
在下面看着的一幹百姓紛紛地跪下磕頭了:“果然是活神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