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留下被無辜牽累的風洛,又要花上一番心思來安撫那個因爲她一句話跳腳的小鈴铛。
旁邊金元寶有些無奈地搖了搖頭,歎了口氣道:“你又在打什麽主意了?”
夏初一晃悠着腦袋,臉上一臉愉悅的表情:“到晚上你就知道了。”
說話間不經意地回頭瞥了一眼金元寶,見他沒拉着長歡,頓時心裏一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伸手将長歡往她那裏一拉,而後迅速地躍上屋頂,瞬間離他百十步遠。
金元寶張嘴想說什麽,就聽見夏初一遠遠地抛下一句話來——
“元寶,你吃飽喝足好好休息下吧,晚上找你看好戲。”
不過說話間的功夫,他再看去的時候,屋頂上哪裏還有那兩個人的影子?就剩下一縷縷寒風刮過來,有些冷。
他搖了搖頭,又回身瞥了屋後風洛的屋子一眼,然後慢慢地踱步往自己的房間裏走去。
夏初一拉着長歡跑了好遠,确定身後不會有人跟來了,她才停下腳步,拉着他找了個僻靜的地方,一個丈步跳下了屋頂。
“走,我帶你去做新衣服去。”
長歡沒來得及表個态,就見她喜滋滋地挽住了他的臂膀,還将頭靠在那寬厚的肩膀上,再加上早上特意穿的女裝衣裙,竟也給人一種小鳥依人小家碧玉的感覺來了。
他的身體一僵,随即被夏初一硬拖着從小巷子裏走到了大街上,那高大的身軀和英俊的面孔,頓時吸引了各路人的目光。
尤其是路過的女子們,見到長歡的第一眼,就瞬間邁不開步子,移不開眼睛了。
那一雙雙瞪直了的眼睛落在夏初一的眼裏,她不禁将長歡拉得更緊了,一臉“此人歸我”的表情,大搖大擺的招搖過市。
難得見到才貌氣質如此出衆的男人,卻已經有了家室,頓時間讓多少女子芳心碎了一地。
也有看不上夏初一的,覺得此女配這樣出衆的男子實在是高攀,頓時一個個冒出來假意丢手絹、假裝摔倒,婀娜身姿蹁跹着出現在他們的面前。
奈何長歡是多麽正經的一個男子啊,連看也沒看一眼,任由夏初一拉着往前走,隻聽見旁邊的小女子啧啧地感慨說:“哎呀,姑娘你小心崴了腳啊……哎呀,姑娘你的手絹……哎呀,姑娘你眼睛長在頭頂的啊,這樣也能夠摔過來?!”
周圍傳來一陣冷哼之聲,本來衆人落在長歡身上的愛慕目光,這會兒全部變成妒恨轉移到了夏初一的身上。
她也不在乎那麽多,隻在心裏暗暗地道——以後帶長歡出來一定得給他蒙面,這樣多招桃花啊。
卻不想剛剛顯擺的時候,她心裏是如何地爽翻了天。
兩人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一家成衣店的門口,夏初一擡頭看了看那熟悉的老字号招牌,側過頭沖着長歡一笑:“好長歡,我給你買很特别的衣裳好不好?”
也不期望長歡做出什麽反應了,她拉着他直接地進入店中,還在門口就揚聲問道:“掌櫃的,有現成的成親禮服沒?”
店中的掌櫃立馬迎到了夏初一的面前,擡頭打量了一下兩人,笑眯眯地道:“有是有,不過是一般身量的。如果是這位公子穿的話,得重新量身定做。”
夏初一剛剛準備開口準備說些什麽,就見從裏面走出來一個熟悉的身影,有些訝異地叫了她一聲:“一一?”
“葉真真?”夏初一也驚訝了一下,低頭看了下她手中拿着的衣裙,頓時有些幹巴巴地道,“呵呵,真巧啊。”
葉真真将衣服遞給掌櫃,讓他給包起來,而後高興地跑過來拉着她的手道:“是啊,好巧,沒想到出來買個衣服也能碰見你。對了,你看見我大哥沒?”
夏初一又愣了下,葉原也在這裏?
她一進來就直奔主題了,哪裏看得到旁人?這會兒聽見葉真真的話這才轉過頭去看周圍,這才看見那坐在旁邊雅座上品茶的葉原。
他還是老樣子,一副不待見她的樣子,這會兒看見她進來,那臉色活像是人家欠了他百八十萬似的。
夏初一沖着他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結果換來人家一聲冷哼,葉原像是連看也不想看到她,直接地将頭偏向了一邊。
葉真真見此連忙地解釋道:“一一你别在意啊,我大哥就是那臭脾氣。”
“我知道,改不了的臭脾氣。”
夏初一小聲地嘟囔了一句,頗爲無奈地聳了聳肩——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對待救命恩人的。
葉真真正想解釋些什麽,蓦地感覺到周圍的空氣好像越發地冷了,就跟真正的嚴冬似的,入骨三分的寒。
她這會兒才注意到夏初一旁邊的男人,擡頭見到的第一眼,怔忪了下,旋即拉過夏初一,小聲地問道:“這位是……”
“夏長歡。”夏初一拉過長歡,介紹他的時候就跟介紹自己兒子似的,還頗爲得意地問道,“長得帥吧?”
帥倒是帥,隻是看她大哥的目光殺氣騰騰的,讓人心裏發憷……
葉真真不敢與那煙灰色的眸子對視,隻盡量地靠在夏初一的旁邊,道:“對了,我剛剛聽見你說要買成親禮服,是給自己的還是給别人的啊?”
夏初一笑呵呵地挽過長歡的臂膀,将頭靠在了他的肩膀上:“你沒看出什麽來麽?”
“你和他……”葉真真伸手捂住嘴,一雙杏目瞪得老大,臉上寫滿了不敢相信。
這才過了幾個月啊,夏初一沒和元寶、沒和風洛、沒和秦三少發展什麽,倒是和這個突然冒出的男人弄到了要成親的地步,這讓她如何相信啊!
夏初一盈盈一雙秋水眸子充滿了無辜,有些奇怪地看向了葉真真:“我和他不般配麽?”
葉真真這會兒感覺到那冷然的氣息消散了一些,總算沒有剛剛冷了。這才敢擡起頭來,仔細地看她旁邊的男子。
說實話,面前男子的确是人中龍鳳,就算扔在一大群俊男美女之中都是鶴立雞群的那種。
那高大挺拔的身材上穿了一件朱紅色的錦衣,黑灰色的毛領毛茸茸的,将那弧度流暢的脖子圍住。
一件普通世家子弟的衣服,愣是被他穿出了一種雍容華貴的感覺來。
那臉部輪廓很鮮明,就像是刀削出來似的,卻偏偏恰到好處,讓人看着的瞬間便覺得陽剛氣息十足。
自然,最出彩的就是那一雙濃眉下面的煙灰色眸子,他的眼窩有些深陷,兩扇黑羽陰影落了下來,映襯在那眸光之中,看起來就好像是要把人大力拽進那漩渦之中似的。
氣質偏冷,霸氣非常。
從進門來以後他便沒說過一句話,可是偏偏給人一種存在感很強的感覺。
身上的氣息一盛,竟然能夠讓她不敢直視。
她好歹也算是堂堂葉家的嫡小姐,見過的大人物數不勝數,沒想到如今竟也會産生這種讓她想要跪拜臣服的沖動。
這個男人,這個男人……
怔愣着回過神來,她揚唇笑了笑:“配啊,怎麽不配?郎才女貌,天作之合,站在一起就讓人心生羨慕呢。”
夏初一聽見這話一雙眼睛彎成了兩彎月牙,嘴角也翹了翹,看起來笑得一臉幸福的模樣。
眸光裏面卻一抹怅然劃過,心裏湧過一聲輕聲歎息——死妖孽,你聽見沒有?就連别人都說,我和長歡很配呢。
葉原這會兒難得聽他們站在一起瞎扯,一張臉上寫滿了不耐煩:“真真,你要買的衣服買好沒有?”
葉真真接過小二遞過來的已經打包好的衣服,連忙地道:“已經買好了。”
“那就走吧。”
葉原臨走的時候瞥了長歡一眼,随即目光在夏初一的身上停留了一下,而後轉身,頭也不會地走了出去。
“那我們先走了啊,一一你有時間來葉府找我玩啊,還有,請柬一定得給我送過來啊!”
葉真真連忙地和夏初一他們告完别,而後匆匆地追着葉原的腳步離去。
“大哥,你走那麽快幹什麽,等等我啊……”
……
夏初一看着葉真真兄妹倆走了,臉上的笑容終究是垮了下來,放開長歡的手,回過頭沖着掌櫃的道:“掌櫃你拿紙筆來,我畫一張圖,你給我馬上做出來。”
說着從錢袋中拿出一錠金子放在桌上,那掌櫃眼睛一亮,立馬讓小二取了紙筆,給夏初一鋪在了桌上。
夏初一閉着眼睛冥想了一會兒,憑着記憶将那老妖婆的裝束給畫了出來,黑色的衣服,外面罩着的黑色大鬥篷,上面其實還能夠看見一些奇怪的花紋。
細節雖然記不清楚了,但是大概的能做出來就行。她修改了一下,這才将最終的成稿給了掌櫃的。
“就讓師傅按照我的身量這樣的款式做吧,越快越好。”
掌櫃的收了銀子,立馬讓人來替她量了尺寸,趕緊地連圖送進了裏面去:“姑娘可能要等一會兒,不如看看其他款式的衣服?您剛剛不是要訂做婚服麽?”
夏初一聽着這話擡起頭來看向長歡,頓時眯眼笑了:“他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呢,以後也會找到心愛的女人。我何苦爲了氣一個人就将他綁住呢?”
那掌櫃的聽得雲裏霧裏,什麽“孩子”,什麽“氣一個人”,不過夏初一的意思他倒是懂了,那就是那婚服,不做了。
“不過既然都來了,不做幾件衣裳也對不起走着一趟。”夏初一拿眼瞅着長歡,伸手摸着下巴道,“我家長歡是天生的衣服架子,你們就照着他的身材給做幾套冬衣吧。”
這會兒她倒是硬氣得起來了,說話間頗有一種視金錢如糞土的潇灑感。想當初她和秦曜軒他們來這裏做衣服的時候,她臨走的時候死活地讓掌櫃的附贈了一套呢。
一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卻真的改變了太多人,太多事了。
小二的替長歡量完了尺寸,夏初一就拉着長歡去街道上轉了轉。
這回她沒啥心思氣人了,左右看着好吃的就買上兩份,兩人邊吃邊逛着,倒是其樂融融。
“長歡,你要不要玩撥浪鼓啊?”夏初一嘴裏含着一個糖葫蘆,在一個小攤面前站定,拿一雙眼角微勾眼睛瞥向長歡。
長歡也拿眼睛看着她,面上什麽表情都沒有。
“哦,原來你想玩啊。”夏初一點了點頭,回轉過頭沖着老闆道,“我要這個,對,就是最大的這個!”
長歡:“……”
自己想玩就不要推到别人身上好不好!
夏初一樂滋滋的付了錢,一手拿着一大串冰糖葫蘆,一手拿着一大個撥浪鼓,一路上邊吃邊“咚咚咚”地搖晃個不停。
長歡就走在她的後面,看着她一蹦一跳的身影,就好像看着街角邊那些玩耍的小孩子似的。
那嬌小的人兒那般無憂無慮,就好像天塌下來也與她無關一般,頓時唇角微微地翹了翹。
慢騰騰地跟在她的身後,看着她好奇地東摸摸西碰碰,看見好看好玩的就停下來問他喜不喜歡想不想玩,然後以他的名義将東西買下,最後全部歸納進她的儲物袋裏。
看着那張如同小狐狸一般的笑臉,他就覺得,其實就這樣子,也沒什麽不好的。
隻是,她真的快樂嗎?
好像所有人都理所當然地認爲夏初一就應該是這樣子的,玩世不恭,沒心沒肺,鬼主意一大堆,将所有人的真心視若無睹……
可是在剛剛那一刻,她說不給他訂婚服的那一刻,那一閃而過的眼神裏,飽含怅然若失。
那個男人說得對,爲了逼他出來,找個人假成親的事情她是做得出來的。
可是爲什麽到了那個時候,她不繼續下去呢?
——他還是個什麽都不懂的孩子呢,以後也會找到心愛的女人。我何苦爲了氣一個人就将他綁住呢?
他是該松了口氣還是該倍感遺憾,如果當時她繼續了,他會不會……
正想着,眼前一花,就見前面那抹黛影一晃,瞬間不見了蹤迹。
他還以爲是她又看上什麽喜歡的東西了,結果等了一會兒并沒有聽見她叫他,心裏暗暗叫糟,連忙朝着她剛剛消失的地方狂奔而去。
奔過去才發現,那裏有條分支進去的小巷子,通向哪裏未可知。他連停也沒停一下,直接地朝着裏面沖了進去。
巷子很深,縱橫交錯,他一心隻憑着直覺走,竟愣是沒在任何一個十字路口停留半分。
沒過多久,他便聞到四周一陣脂粉味很濃的香風,擡頭朝前一看,竟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就跑到這郾城出了名的楊柳巷後面來了!
在他前面不遠處晃晃悠悠地走着兩個家丁模樣的男子,臉上身上幾乎都挂了彩,看起來一臉倒黴的樣子。
其中一個“呸”了一聲,伸腳踢了一下腳下的石子:“真是晦氣,抓個逃跑的女人也能夠遇見多管閑事的兇婆娘,下手還真夠狠的。”
另一個拍了拍他的肩膀,猥瑣地笑了一聲:“再兇那不是也被我們老大給收拾了麽?一把迷藥撒過去,她就是神仙也能瞬間便dang婦,老大說會替我們好好教訓她的。你知道老大的手段的,我現在還有些同情那惡婆娘呢……”
“嘿嘿,就是。”
兩個男人的話幾乎一字不落的鑽進了長歡的耳朵,他們笑着準備再走路的時候,才發現自己的兩隻腳竟已經凍在了地上!
“怎麽回事?”
“天了,那個冰會動!”
兩個人幾乎還沒弄清楚怎麽回事呢,就見那層層寒冰從腳底開始往身體上方蔓延,将他們的腿凍住,将他們的軀幹凍住,将他們的手臂凍住,一直到了他們的脖子那裏才結束!
下巴都能夠感覺到那逼人的寒度,身體是直接地成了大冰塊,完全不能動彈了。
他走了過去,煙灰色的眸子裏飽含鮮血與肅殺,瞬間漲開的氣焰如同修羅。幾乎是一字一頓,他開口,帶着毀滅一切的殺伐萬千。
“她在哪兒?”
那兩個人還沒來得及反應他問的這句話是什麽意思,就聽見一道熟悉而清脆的聲音從後面傳了過來——
“放了他們吧,我在這兒。”
長歡聞聲迅速地轉過頭去,就見楊柳巷的圍牆上,夏初一坐在牆頭,雙腳垂落下來,正不停地晃着,看起來很是悠閑。
她正看着他笑,彎起的唇角勾起一個好看的弧度,怎麽看都好看。可是此時此刻,他竟覺得那笑容看得他有些不自在起來。
伸手一揮,将那兩個礙眼男人身上的冰塊給去除了個幹淨,他冷冷地道:“滾!”
那兩男人哪裏遇見過這麽厲害的人,今天被莫名其妙揍一頓就算了,還差點被人要了性命。雖然被冰塊凍住了渾身都是麻的,卻還是相互扶着連滾帶爬地跑出了巷口。
這巷子是楊柳巷的後巷,來玩的客人們是不會從這裏過的。
此時此刻,一人在牆上坐着,一人在牆下看着,兩人的目光碰撞在了一起,對視良久。
真的很久,久到夏初一将遇見長歡的場景全部地過了一遍,這才幽幽地回過神來,歎了口氣道:“我今天不逼你,你還要瞞我到什麽時候?”
長歡微勾唇角,搖了搖頭:“不知道,或許,瞞到不能瞞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