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腳步才剛剛邁出去,她就和匆匆趕過來的風洛撞了個滿懷。退後一步一看,連廢話都懶得多說一句,就直接沖他道:“跟我去後院。”
三人一行,腳下生風,那速度簡直像飛似的。
在院子裏面圍着火堆烤着火的護衛長和幾個侍衛還在吹着牛,猛地感覺到有一陣風刮過,頓時頓了下,有些疑惑地問道:“你們感覺到有東西過去嗎?”
那些士兵頓時笑了起來:“有啊,就在大人你背後呢,不信你轉過頭去看。”
“去去去。”護衛長不耐煩地一揮手,随即左右看了看,也覺得是自己想太多了。
而此時,夏初一他們三人已經到達了後宅門口,那裏除了安排得有明哨暗哨以外,她還讓風洛設置了一些簡單的機關,可謂是重重防守。
然而她臉上卻一點輕松的表情也沒有,伸手招了負責看守的侍衛長過來。
那侍衛長中午的時候見過夏初一,立馬恭敬地走過來朝着夏初一半膝跪下,拱手道了句:“禦史大人,有何吩咐?”
夏初一道:“你留一半人馬負責看守,然後抽調出另一半來将衛家的人全部集中起來,速度要快!”
那侍衛長一聽,立馬領了命令下去督辦去了。
夏初一又招來負責暗中監視的影子負責人,讓他吩咐下去,讓衆影子仔細留意是否有可疑人物潛進後宅裏。
而那些花錢請來的散修們,夏初一也極爲客氣,讓他們在賬房那裏領了錢就請回去了。
這時候人多手雜,絕對不能夠在身邊再留下一些不安定的因素了。
那侍衛長的速度倒也快,很快就将衛家的人全部都集中了起來。
其實最主要的原因是,衛家人現在也沒剩多少人了,兩個侍衛叫一個人,那也用不了多少時間。
後宅有一個四合院子,中間有一塊還算挺大的場子,夏初一讓人在那裏擺放了幾排座椅,讓那些老人和孩子都坐着。
侍衛長倒是個會辦事的,立馬讓人在院子四周點上許多火盆,不僅将這一小片天地照得亮如白晝,而且也驅走了寒冷,讓那些老人和孩子身上有了些溫度。
夏初一這會兒坐在他們的正對面,單手杵着頭,眼神一排一排地掃過他們衆人,神色無常,一言不發。
底下的就剩下些小孩子和老人家了,小孩子什麽都不懂,瞪着一雙雙明亮的水汪汪的大眼,好奇地看着周圍。
而老人家們都是大家族裏面經曆過腥風血雨的,這會兒看着這陣仗,個個心裏都在揣摩些什麽。
見夏初一一直地靜默無語,終于有人忍不住開口了:“我說禦史大人,你是陛下派來保護我們的,而不是來把我們當犯人的,你搞這些有的沒的,到底是什麽意思?”
夏初一擡眼掃了那人一眼,也不惱,笑眯眯地道:“我在看誰是下一個短命鬼啊,呵呵,找了半天都沒找着,你一說話我就找着了。”
那老頭子立馬癱在椅子上,聲音有些顫顫地道:“你……你别胡說!”
“我胡說?你自己看看你們這裏還剩下多少人了?還想要給你們衛家留點後,就老實點!”
夏初一向來都是笑臉盈盈的,很少露出這種殺氣騰騰威嚴冷冽的模樣來。
還别說,她那暗含怒威的話語一出,在場的衛家衆人立馬老實了,連小孩子都有些怯怯地看着她。
她不禁一扶額——這下子絕對連小孩都覺得她是壞人了。
風洛在一旁輕聲地開口問道:“你這是要做什麽?”
夏初一也低着聲音,湊到風洛旁邊,反問道:“風洛啊,假如……我說假如啊,如果有人殺了你全家,你會不會殺了他全家,讓他血債血償?”
風洛頓了一下,臉上表情明顯地一滞。過了好久,他才開口道:“不會。其他人是無辜的。”
夏初一點頭:“你能這麽想,證明你是個好的。可是總有些人,他不僅不會放過其他人,還會讓和他有仇的兇手受盡折磨而死。”
“受盡折磨?”風洛蓦地皺起眉頭。
夏初一歎了口氣:“我一直沒搞懂,爲什麽那人明明可以讓衛家在一夜之間死絕的,可是偏偏還要留下這些人,每天隻殺一兩個,從不間斷,也不嫌麻煩。”
風洛曲起食指,輕輕地在桌面上敲了敲:“不是爲了震懾百姓嗎?”
夏初一頓時冷笑:“呵,你今天也看到了,滄州城裏哪裏像是****的樣子?晚上把門一關,什麽天怒,什麽妖魔,什麽百鬼夜行,隻要不威脅到他們,誰死有什麽區别麽?”
這一句話把風洛說得愣住了,過了好半晌,他才眉峰一挑,開口道:“所以你懷疑,要緻衛家于死地的,是一個和衛家有深仇大恨的人?”
“我也是猜的,但是不排除這個可能性。”夏初一擡頭看了眼四周,火光沖天,将那天色也印染出傍晚才有的紅霞來。
這院子嚴密得就像是重重防守的牢籠,也不知道到底要怎樣的神通廣大,才敢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殺人。
但是夏初一卻無比的确信,那個人一定會來的。
因爲他絕對不允許自己失手一次,否則就前功盡棄了。
慢慢的殺人是爲了什麽呢?
折磨。
折磨還活着的人,折磨着那個和他有仇的兇手,随時随地地告訴他,下一個就有可能是他了,讓他無時無刻地生活在無止境地恐懼之中。
然後他會眼睜睜地看着,看着自己周圍的人一個一個的死去,最後隻剩下他一個人。
那一刻,那種洶湧而來的絕望感,能夠讓一個人變得生不如死。
風洛見她看着天空,也不禁擡起頭來看了一眼。
然而隻看了一眼,他就立馬垂下頭來。
那種遙遙望去全部是無止境的黑暗的感覺,讓他總是不自覺地聯想到那個反複出現在他腦海裏的場景,就好像是夢魇一般揮散不去。
“風洛?風洛?”
夏初一伸手拉了拉風洛的衣袖,他回過神來,平靜冷然的目光之中閃過一絲隐約的慌亂。
“怎麽了?”
他搖了搖頭,也沒回答什麽,反倒是開口問夏初一道:“你就那麽大搖大擺地坐在這裏,那個人也會上鈎?”
夏初一這會兒倒是一臉地笃定:“那個人一定會來的。林晟欽不是也說了嗎?就算是他親自守着,衛家人也莫名其妙的死了。那個人的膽子,可不是一般的大呢。”
說話間她還嫌幹等着太無聊,幹脆地讓那侍衛長去弄些瓜果點心茗茶過來,分發給衛家衆人,她自己也在那裏吃得不亦樂乎。
前半夜平安無事,夏初一磕瓜子磕到腮幫子疼,吃蜜餞吃到牙發甜,喝茶喝到肚子脹,院子中的人依舊好好地坐在那裏。
有許多小孩子受不住困,歪在椅子上就睡着了,侍衛長本來還想讓士兵們去抱榻毯子給人蓋上的,夏初一卻擺手不讓。
“去弄幾串鞭炮來,看見有人睡就放,今晚一個人都不能夠睡覺!”
那侍衛長立馬讓人去辦,不過也沒真放,那些老人家一個照顧一個孩子,盡量地哄着不讓睡覺,也倒是又挨過了一段時間。
那侍衛長隻覺得今晚折騰得夠嗆,擡頭一看天色,忍不住對夏初一道:“都過了夜半三更了,衛家的人還沒出現什麽異常,今晚應該能挺過去吧。”
夏初一冷眼瞥了他一眼,上下地将他打量了個遍,頓時看得那侍衛長渾身發麻,連忙說道:“我也是爲禦史考慮,人可不是我殺的啊,真的,天地可鑒,日月可表……”
“行了行了……”夏初一不耐地擺了擺手,“不是你殺的,也有可能是你的哪個手下幹的,這種事情内鬼幹的可能性比較大。”
“可是我們來之前,這衛家就已經開始死人了啊?”那侍衛長歪着頭不解地望着夏初一,那表情直想讓人伸腳将鞋底子印在他臉上。
夏初一懶得和他廢話,冷哼了一聲以後,目光重新地看向底下的衆人。
這一看,就見許多士兵正在拿着許多小玩具分發給每個小孩子,她頓時伸手一拍桌子,立馬站了起來:“你們在幹什麽!”
侍衛長看這夏初一那粗犷的舉動,伸手一抹冷汗,忙小跑到她面前開口道:“回禀禦史大人,不是這些小孩子鬧騰得很麽,我就說給他們發些玩具……”
夏初一卻不給他說完話的機會,伸出二指在嘴中吹了個口哨:“所有影子全部集合,将院子裏面的人全部圍住,一個也别給我跑咯!”
房頂上,樹梢上,屋檐底下,隻要能夠藏人的地方,咻咻地就竄出了一道黑色的人影,看起來還真跟影子似的。
那侍衛長隻知道周圍還藏着暗衛,但是并不知道具體方位,這會兒親眼目睹了,這才懂得什麽才叫做專業啊。
不是……就發個玩具,把所有人圍了是什麽意思啊?這些可都是他帶了很久的士兵啊?
可是别說,他現在還真不敢上前去和夏初一争辯兩句。
首先身份差距在那裏就不說了,那麽多影子隻聽她的話也不說了,就她随身跟着的兩個人,随便出來一個人,就能夠一手捏死他啊……
默默地擦了把冷汗,他心裏隻能祈禱一切都是誤會一場了。
要是真從他軍中抓出内鬼來了,他就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
夏初一歪着頭看着場中慌亂成一團的士兵和衛家衆人,她幹脆站在了桌子上,雙手叉腰就是一個獅子吼:“都—給—我—安—靜!”
在場衆人都被震得腿腳不穩,耳膜發麻,就算是那些影子們,也趕緊地調理氣息,免得體内的靈力亂竄。
就連旁邊的風洛,見此也忍不住微微地疑惑了一下——初一的靈力水平,好像比之前又高出了許多。
然而就這樣探識的時候,卻仍舊保持在大靈師四級,一點也沒變。
不過他也沒想太多,畢竟她越變越強大,與他們而言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當他們都不在她身邊的時候,她也有能力能夠自保。
站在桌子上的夏初一低着頭掃了一眼下面衆人,見大家都安靜了,這才繼續開口道:“現在士兵立馬退出來,按照隊列排好,衛家的人全部坐在一起,不要亂動。風洛、長歡你們兩個看着,有誰不聽命令的,直接先殺了再說!”
這語氣斬釘截鐵,威懾作用十足。就連小孩子也不哭不鬧了,挨在自家爺爺奶奶叔公叔伯的旁邊,怯怯地看着夏初一。
夏初一忍不住想咬手絹了——這回壞人當的真是不爽,超級不爽啊!
影子負責圍住衆人,風洛和長歡坐鎮兩邊,侍衛長也趕緊地跑過去幫忙指揮那些士兵,效率極快地将兩撥人徹底地分離開來。
夏初一趕緊地跑過去,挨着挨着地替衛家的人檢查腦袋,老人小孩一個都不放過,認真至極。
一口氣檢查了前三排的人,全部都沒什麽問題。就在夏初一以爲發現及時那人并沒有得手的時候,卻一眼瞥見了最後一排,一個花白胡子的老頭精神萎靡地坐在那裏,眼睛正在緩緩地閉上。
夏初一定睛一看,這不就是她剛剛亂說的那個短命鬼嗎?
趕緊地跑過去将他的頭發扒開,果然看見一點銀針頭依稀露在外面,隐匿在發間,不仔細地去看,根本不明顯。
夏初一伸手一探鼻息,還有點氣,立馬抽出三根銀針,飛快地紮下去,吊着他最後一口氣。
“喂,能聽見我說話嗎?快醒醒,你别死啊……”
夏初一叫了一會兒沒動靜,心說難道連飛雲三針也沒用了?
仔細一瞅,這才發現,他唇色烏青,看起來和其他死去的衛家人并不一樣,更像是中了毒似的。
她立馬捏着他的下巴,朝着嘴裏一看,就見裏面一團烏血,一下子全湧了出來。
他竟一直憋着,愣是沒讓人看出絲毫破綻來。
侍衛長在旁邊看呆了,有些不可思議地道:“天呐,衛家又死人了,這是停不下來了嗎……”
夏初一将那老頭的下巴合上,拿過旁邊遞過來的帕子,擦了擦手上的黑血,開口道:“他不是被人殺死的,是自己服毒。”
“自己服毒?爲什麽?!”那侍衛長頓時睜大了眼睛,圍繞着那老頭子轉悠了一圈,“這衛家三爺一向惜命得很,平日裏出門都是一大串保镖圍繞在身旁,怎麽可能自己去尋死了?”
“可能是受不了折磨了,死了一了百了。也有可能是良心發現,準備結束這一場遊戲,給衛家的子孫後代留條活路。”
夏初一邊說着邊掃了在場的衛家衆老人一眼,随即冷哼一聲,慢步走到了那些士兵的中間去。
挨着挨着,一個一個地看了一遍,她沒表出什麽态度來,反倒是又轉悠回到了衛家衆人的中間。
“侍衛長,把孩子們送回房間去休息吧,兇手就在這裏了。”
夏初一的這句話讓在場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全部都屏氣凝神地看着她,聽着她說出那個兇手的名字來。
然而她卻沒開口,而是轉身重新坐回了椅子上,端起一杯茶,慢條斯理地品了品。
衛家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中一個看起來比較年長的男子站起身來,倨傲地挺直了身闆,沖着她道:“禦史大人,你既然知道兇手是誰了,還請明示。我們衛家是受害人,有權知道是誰将我們害得那麽慘。”
“噗——哈哈哈哈……”夏初一聽着這話立馬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得一幹衆人莫名其妙。
“禦史大人這是什麽意思?”那男子忍不住皺起了眉頭。
夏初一直接擡起手臂拿衣袖擦了擦嘴,有些好笑地道:“你們是受害人?難道你們就沒害過人?想知道誰把你們害得那麽慘,想一想你們把誰害得那麽慘,不就行了麽?”
這句話話音剛落,就見一群已經年過半百見過不少大風大浪的老頭老太太們,臉色“唰”地一下全部變得慘白,而後目光齊齊地望着中間坐着的一個三四十歲左右的男子。
他倒是少有的淡定,端着一杯茗茶,目光飄到了夏初一的身上,還有閑情雅緻遙遙地沖着她舉了一下手中的茶杯,算是招呼。
夏初一也不吝啬,端起茶杯沖他一舉,以茶代酒,喝了一口。
“報應啊報應啊,二妹,早就跟你說過,遲早有一天,他會知道一切的,你就是不聽,唉……”那站起來的年長老頭子正是衛二爺的長子衛景榮,這會兒直接癱在椅子上,唉聲歎氣,連歎着“報應”。
而被他稱作二妹的衛景绮,這會兒整個人也好不到哪裏去,沖到那坐着的男人面前,伸手就是一耳光:“你有什麽怨氣沖着我來就好了,爲什麽要那麽對衛家!爲什麽!”
夏初一伸手招過那侍衛長,開口問道:“這什麽關系這是。”
“哦,那坐着的人就是衛家二姑爺,季少宇,聽說是被衛家二小姐搶婚的。”那侍衛長對這些倒是聽清楚,看夏初一有興趣,正準備開講呢,就被她一揮手制止了。
“那剛剛死掉的那個呢?”
“哦,那是衛家三爺,衛二小姐的三哥,聽說還挺疼這個妹妹的。”
“哦~~”夏初一摩挲着下巴,擡頭看着正在那裏上演着癡男怨女的季少宇和衛景绮兩人,腦海裏面好像有什麽線索冒出來了。
“我說那位季公子,要不要告訴一下二小姐,你爲什麽要這麽對衛家啊?”
那季少宇倒是極不客氣,站起身來撣了撣長袍,沖着夏初一微微一拱手:“卻之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