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身後,跟着一溜煙的小二,人手一個托盤,每個托盤上都有兩盤小點心,精緻漂亮,香氣撲鼻,光是看着就勾人食欲。
夏初一看見的第一眼就瞪得眼睛都直了,眸子之中迸發出異常晶亮的光芒,金光熠熠。
什麽打聽消息之類的事情頓時被她抛諸腦後,一幹全部推給了金元寶,而後伸手一揮,招呼旁邊坐着的長歡:“吃!”
風洛伸出筷子替一直在鬧别扭的鈴铛夾了一個蝦餃一個生煎包,微揚了下巴,淡淡地也說了聲:“吃。”
鈴铛卻沒有動作,眼睛望着坐在她對面的夏初一,愣了下,随即像是被什麽震驚到了,回過神來拉了拉風洛的袖子:“喂,你看見沒?她的眼睛……好像是金色的!”
“别胡說。”風洛冷眼。
“唉,我沒胡說……”鈴铛說完再看,對面那雙眸子卻和平常人的沒什麽兩樣了。若硬要說有什麽區别,也就比一般人長得好看一些,長長的睫羽秋水的眸子,仔細看起來,還挺漂亮的。
腦袋裏面一冒出這個想法,她就忍不住呸了一聲,看見風洛正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她鼓着腮幫子有些不爽地道:“我看錯了不行啊,真是。”
說着拿起手中的筷子去夾蝦餃,同時眸子微微動了一下,袖口中一點黃色粉末揚出,恰恰地落在那蝦餃之上。
她面色無常地夾了起來,一口塞進嘴裏。
旁邊,夏初一将碟子裏面的茶點基本上都給長歡夾了個遍:“小天酥、水晶蝦餃、香酥包……吼,還有珍珠糯米雞!”
長歡本來就長得比較高大,爲了就着桌子吃飯,所以不得不躬着身子。而夏初一本身就長得嬌小,這一大一小兩身影在一起,竟是說不出的和諧,吃得那叫一個不亦樂乎。
金元寶單獨地在另外一張桌子上,大體地打聽一下這滄州城内的概況,其餘一幹影子在另一個桌子上瘋搶。
風洛也吃,不過吃得少,邊吃還邊往鈴铛的碟子裏夾,惹得鈴铛頻頻地沖他翻白眼:“我不吃這個,說了不吃這個,你聽不懂話啊!”
風洛懶得和她說什麽,倒是惹得她自己把自己給說沒意思了。
本來挺和諧的一頓豐盛午茶,然而總要有些不和諧的因素來幹擾一下大家的食欲。
一幹衆人正吃得歡呢,就見突然之間,鈴铛猛地站起身來,雙手一推,将桌子上的茶杯碗盞全部推在地上摔了個幹幹淨淨。
也虧得夏初一眼疾手快,迅速地撈起一盤蟹黃包,否則全給那姑娘糟蹋了。
正想發怒呢,擡頭一看,就見鈴铛雙手掐着自己的脖子,雙眼充血,一臉的鐵青顔色,竟在一瞬間變得人不人鬼不像鬼。
夏初一乍一見,頓時沖風洛怒了:“不是讓你看好她嗎?”
風洛也在那裏被驚着了,顯然也沒料到鈴铛對他們沒下成手,居然會狠下心來對自己下手。
“我的失誤。”他說了一句,就要伸手去拉鈴铛,卻被她一下子揮開了。
“别碰我!你們,哈哈哈,跟我鬥……”她臉上揚起一抹怪異的笑容,伸手一指在場衆人,那表情看起來瘋狂得緊。
夏初一見此立馬感覺要遭:“快抓住她!”
然而鈴铛就坐在窗邊,伸手一推就對着外面的大街,衆人拉她回來的時候,什麽都已經晚了。
她嘴角流着黑色的鮮血,沖着街上的護衛隊大喊大叫道:“殺人啦,謀财害命啦!快來人啊,救命啦……”
風洛伸手提擰着她的衣襟,将她一把給拉了回來,影子立馬動作迅速地将窗子關上。
樓下巡邏的士兵歪着頭看着茶樓之上,紮耳撓腮地問旁邊的領隊道:“這個……管不管啊?”
那領隊出腳沖着他就是一踢:“都鬧出人命了,你說管不管?一隊跟我去包圍茶樓,你帶幾個人去城主府報告将軍!”
“是!”
包廂之中,夏初一面色鐵青地看着鈴铛,五指緊握成拳,指尖都将手心給掐紫了,她卻一點感覺也沒有。
理由縱使有千千萬萬個,可是她想不通,怎麽想也想不通,看着癱坐在她面前口吐白沫的鈴铛,她緊皺着眉頭開口道:“老實說,你爲什麽要針對我?”
“咳咳……”鈴铛笑着咳嗽了一下,額上豆大冷汗垂落到衣襟之中,“老實說……就老實說,我看你……看你不順眼,不行啊?”
“呃……”夏初一這會兒真想拿出兩把刀來,将這姑娘的腦袋劃開來看看,裏面到底是什麽構造。
旁邊影一摸着下巴道:“難道這就叫做,一山不容二虎?”
一幹影子齊齊點頭。
金元寶瞪了他們一眼,就聽影三跑過來沖他道:“官兵将茶樓包圍起來了。”
他一聽,眸色微斂,伸手将茶樓掌櫃的給招了過來:“你和影子們先下樓去和他們周旋一下,等到林将軍來了,就請他上來說話。”
掌櫃的和影子們立馬得令出去,包廂裏面隻留了影一影二影三在旁邊,以備不時之需。
風洛見夏初一和鈴铛又杠上了,一向面無表情的臉上竟也難得露出一絲無奈的神色來:“初一,先救人。”
夏初一雖然生氣,可是也沒到要人命的地步。聽到風洛那麽說,頓時氣呼呼地道:“她有本事弄出毒藥,還沒本事弄出解藥?”
“哈哈……”鈴铛聞言,頓時大笑起來,“我有解藥,那又怎麽樣……咳咳,我偏不吃,我就是要讓大家看看……看看你如何草菅人命的……”
風洛眉頭緊皺,朝着她伸出了手:“解藥。”
她将頭一偏:“沒有!”
金元寶開口道:“影子裏面也有女影子,要不要叫來搜她的身?”
“你們敢!”鈴铛一聽頓時急了,想要站起身子來卻渾身沒力,一下子跌坐在了地上。
她也不要風洛扶她,眼神怨毒地環視了四周一眼:“你們敢,你們誰敢碰我的身子,我就……我就咬舌自盡!”
“那就讓她死好了。”夏初氣不過,伸手一拍椅子扶手,一句氣話脫口而出。
而與此同時,包廂的門“哐當”一聲,被人給直接踹開了。
“要讓誰死?”
一句淡漠威嚴的話從門外緩緩傳來,隻聽一片叮叮哐哐的盔甲摩擦聲,一大批官兵湧入,将整個包廂圍了個水洩不通。
茶館掌櫃的在一旁擦着冷汗,小聲地沖金元寶道:“林将軍不給小人說話的機會……”
金元寶了然,揮手讓他出去。
掌櫃如獲大赦,趕緊地退下了。
包廂裏面的氣氛,一下子變得劍拔弩張,緊張萬分。
夏初一背對着門口而坐,林晟欽入門的第一眼,隻覺得看着那背影分外熟悉,卻也沒想太多,目光徑直地落在了癱在地上的鈴铛身上。
上前一步,他将鈴铛扶了起來,伸手一探神識,頓時一驚:“劇毒!”
鈴铛昨日聽葛老爺子談起過這林将軍,隻聽說人送外号林鐵面,想來應該是鐵面無私的那種人。
她不知道林晟欽和夏初一之間的瓜葛,鬧那麽大動靜不過是爲了等他到來。這會兒有了靠山,她也不怕誰了,拉住他的手,虛弱着聲音道:“她……她要毒死我……她……抓她……快抓她……”
林晟欽順着鈴铛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看到的正是他剛剛看到的那個背影的正主。
這回是從正面看,入目的便是那清秀的小臉,精緻的眉眼。
一雙柳眉眉飛入鬓,那眉下的一雙澈眼,就好像是收斂了萬千鋒芒的利刃,堪堪間隻覺得有一種明亮的光,乍然驟現。
那唇角微勾,眸中含笑,似乎就那麽盯着他看了許久了。
他隻覺得自己心裏像是被一記重錘錘下,好像有什麽壓抑良久的東西一瞬間破土而出,片刻之間便長成了遮天蔽日的參天大樹。
“你……”讷讷地張口,竟然沒能夠喚出她的名字。
夏初一彎着兩彎明亮的眸子,起身走到他面前來,目光直直地與他對視:“好久不見,林大少爺,不知道你是不是還記得我?”
林晟欽也算是經曆了一年鐵血軍旅的訓練,可是看到夏初一那毫不避諱的目光之時,他卻還是不自覺地往後面退後了一小步。
“夏小姐,好久不見。”
一個“少爺”過去,一個“小姐”過來,兩個人時隔一年相逢,竟是無比的客套和陌生。
夏初一仔細想了想,也對,當初她也沒和他多熟啊,就是扒過他衣服而已,說起來應該是冤家更妥當吧。
她歪着頭打量了他一下,原來一年的時間也可以把人改變許多的啊。
他一身藏青色的錦衣,看起來倒是沒那些士兵穿着盔甲的樣子魁梧。但是臉上曬得有些黑了,一張本來就挺俊俏的臉,這會兒越發地像是刀削過似的,線條立體而俊朗。
唔,還變得有些……成熟了。
原來邺城那個自信得有些自負的林大少爺,終究是一去不複返了啊。
她“哧哧”地笑出了聲,将雙手沖着他伸了出去,開玩笑似的道:“我要毒死她,你把我抓去關起來吧。”
林晟欽目色一凜,面色嚴肅地道:“怎麽回事,你先說清楚。”
一旁鈴铛本來都露出一絲得意神色了,這會兒一聽,頓時火了:“還不夠清楚嗎?她都承認了,她要毒死我!你們……你們不管小老百姓的死活……你們這群狗官……”
她本來這會兒中了毒身子就弱,說兩句就要咳嗽一聲,聽得在場衆人全部都皺起了眉頭,齊齊地看向了夏初一。
夏初一歎了口氣,伸手按了按林晟欽的肩膀,示意一會兒給他說。
而她則端了杯茶水徑直地走到了鈴铛面前,抓住她的手在茶水裏面一攪,直接捏着她的下巴給強喂了下去。
鈴铛見此立馬就要将和了藥的茶水給吐出來,夏初一頓時笑了:“你把解藥藏在指甲蓋裏不就是不想死嗎?你要是将這水吐了,你就沒解藥了,而我也不會去花時間救一個費盡心思想要置我于死地的人。你就盡管去死好了,我會十分潇灑的活下去的,一定不勞您在九泉之下挂心。”
“你想得美!”鈴铛一聽怒瞪着夏初一,可是嘴裏卻沒再往外吐過藥茶了。
林晟欽也是聰明人,從夏初一的幾句話之中立馬将始末猜了個大概。這會兒看着屋子裏面奇奇怪怪的一行人,頓時忍不住皺了下眉。
揮手讓将士們全部退下,他也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來。
茶樓的夥計們動作迅速地修好了那道被踹開的門,替他們重新上了新茶和點心之後,又将門給關上了。
風洛這回将吃了解藥的鈴铛看得死死的,再不讓她鬧事。
而林晟欽也擡眸看向夏初一,直截了當地就開口道:“滄州城最近不太平,你們如果是路過的話,不要在這裏久留,明日一早趕緊離開吧。”
夏初一朝着他笑了笑:“林将軍,這時候到這滄州城來的不都是可疑分子麽,你就這麽放我們離開了啊?”
林晟欽被夏初一堵得有些氣喘不過,心想這丫頭一年不見,嘴皮子比以前更不饒人了。
現在是全城戒嚴時期,就算他們沒問題,按照慣例,也得先抓去審問一下才能夠放人。
他剛剛就動了一點點歪念,想要叫她趕緊離開,她卻一語直接給點破了……
面上的冷峻神色松動了一些,顯得有些尴尬。
夏初一卻看得暗道有趣,把玩着手中的一盞茗茶,問道:“你在滄州沒接到聖旨嗎?皇帝……要派禦史下來調查此事。”
中間頓了一下,她才強行地将那“皇帝老兒”的後兩個字給省略下去。這叫外人聽到,那可就是大不敬啊,要殺頭的。
林晟欽點了點頭:“這我知道,不過來宣旨的人說他也不知道皇上派誰來,隻讓我聽令于手握九龍令牌之人的命令便是。”
夏初一一聽,頓時心裏一喜,默默地将懷中的九龍黃金令給握緊。
就聽林晟欽冷哼一聲,繼續道:“不過那禦史到現在都沒來,想必是怕了這裏的情況,不敢來了吧?”
影子們聽着這話,憋笑憋得很難受。
金元寶笑了笑,目光望向夏初一,就見那一張小臉漲得通紅,一隻手伸在懷裏,像是想要将什麽拿出來,卻又在遲疑的樣子。
林晟欽看她突然變了的臉色,連忙地端了杯茶水給她:“你這是怎麽了?”
夏初一将九龍令很沒氣勢地扔在了桌上,眼睛歪在一邊,撇着嘴道:“我就是你口中的那位禦史。”
林晟欽端茶的手抖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