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道上鋪滿了厚厚一層金黃的葉子,大概是因爲不常有人經過的原因,那葉子并沒有沾染上泥污顔色,被車輪碾過的時候,還會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很是好聽。
一行馬車緩緩地從那林子深處駛了出來,領頭拖着馬車的角馬脖子上,挂着一個金黃色的鈴铛,走起路來的時候晃得叮叮當當的,聽起來清脆悅耳,就好像是爲安靜的路途增添一些樂趣一般。
一行人不慌不忙,晃晃悠悠,馬車裏面還時不時地傳出幾聲笑聲,隔着馬車的窗簾,遠遠地傳散來了去。
本是極爲普通的一個午後,南方的陽光暖暖的,照得一切都充滿了平和的氣息,金光燦燦,暖意融融。
然而就在馬車行駛到半路的時候,那本來不急不緩慢條斯理走着的角馬,突地猛地發起狂來,高高地擡起了兩隻前腳,一下子就将後面的馬車給來了個神龍擺尾,左右搖晃。
駕車的褐衣男子被震得身子一歪,差點被甩了出去。他連忙定神穩住身子,雙手拼盡全力地勒緊缰繩。
“少主快走!”用力的同時大喊一聲,馬車裏面卻好像沒什麽動靜一般,一點回聲都沒有。
他頓時一急,手上的缰繩猛地一松,那被勒得生疼的角馬又被彈回去的缰繩直接崩在了頭上。
看着沒多大的力,可是彈出以後才發現就是那随意一甩間,靈力已經傾注了上去,瞬間便将那頭角馬給弄暈了過去。
身後幾輛馬車上面的人們也飛身跑了過來,在那角馬倒下的瞬間,其中一人抽刀斬斷缰繩,其餘幾人則用肩膀去抗住馬車,沒讓它一下子翻過去。
那麽大的動靜,馬車裏面的人卻一直都沒發出一聲,連面都沒露一下。
褐衣男子大步上前去,正欲撩簾,卻聽半空中“嗖嗖”兩聲利箭破空的聲音劃過,一隻箭羽徑直地擦過他的臉射到了馬車的柱子上。
那褐衣男子身影一滞,而後迅速轉身,沖着衆人道:“散開,圍住馬車,别被讓箭射進去!”
幾人齊齊地一點頭,其中兩人從懷中抽出兩把及腰高的劍刃來,将轎子支起。他們則抽身出來,迅速地散開,将那馬車圍住。
所有的動作僅在一瞬間,迅速而麻利。
而就在這一瞬間,第一波箭網已經密密麻麻地射了過來,就像是一把一把撒出來的細針似的。
衆人全部将靈力護罩開啓,厚厚地将那馬車圍繞了一層又一層,各色靈力拼接出來的光罩顯得五光十色,十分好看。
然地處中間的那個褐衣男子卻臉色一變,立馬喊道:“這是破靈箭,大家小心!”
話音還未落,就見那些箭羽全部都穿過了他們如同銅牆鐵壁的光罩,一瞬間逼在了衆人的眼前。
褐衣男子伸手将自己身上的袍子一扯,而後順着順時針抖開,沖着那些飛過來的箭羽甩了出去,直接地伸手一卷。
那些箭羽就好像是被吸進了一個漩渦之中,被他這一裹,頓時地掃開一片。
其餘之人立馬紛紛效仿,那些第一波射出來的飛箭瞬間便被全部清理幹淨。
而後他們将衣服一抖,趁着周圍那些人裝箭之際,一把将裹起來的箭全部地給送了回去。
頓時之間,隻聽一片慘絕人寰的叫聲響起,小道兩旁的樹上紛紛揚揚地落下蒙着面的黑衣人來。
落地瞬間,四肢抽搐,口吐白沫,瞬間嗝屁。
褐衣男人見此不由得冷笑一聲:“大家小心,箭上有毒,見血封侯,被擦着點皮可就無藥可救了。”
衆人齊齊點頭,警惕地看着四周。
第二波箭陣随即而來,射出來的距離顯然有些遠,好多箭都碰不到馬車的邊。
這是還沒來得及上前來的第二箭隊,邊射着箭邊往前面前進。
那褐衣男子見此忍不住歎了口氣道:“這些人是哪條道上的,真丢我們殺手的臉!”
用一次不能奏效的東西,用第二次就行了嗎?
衆人又一次如法炮制,将所有的箭羽都給攔住,然後準備着再給他們送回去。
然而這次卻出了一絲意外。
一隻箭羽隐匿在一陣鋪天蓋地的箭網之中,直到那些箭全部被攔住,它才突破那衣裳,徑直地射了出來!
定睛一看,這哪裏是普通的箭羽啊,黑金打造的箭身,弄滿了尖利的倒刺,分明是無極洲頂尖殺手——七箭特制的七環奪命箭!
好家夥,後招在這裏呢!
那七環奪命箭從幾人之中最弱的那人面前突破了過去,直直地從正面射入馬車裏。
鋒利的箭羽穿破厚厚的藏青色帷幔,一下子消失在了衆人的眼前。
褐衣男子見此隻覺得口一幹,眼睛陡然瞪大,眼睜睜地看着那奪命的東西,從他自己的眼皮子底下穿過去。
七環奪命箭,一支射出,七支分離,在眼前陡然炸開的那瞬間,哪裏能夠同時應付七支利箭?
然而下一秒,那馬車的藏青色帷幔動了動,那支鑽進去的七環奪命箭又原封不動地飛了出來,并沒有炸開!
衆人驚愕地睜大眼睛,就見那箭飛得比進去的時候還快,劃過空氣的時候破空聲獵獵作響。
隻聽見“嗖”的一聲,不遠處的樹頂上掉落了一個黑衣人下來,胸口露出七個窟窿,正不停地冒着血。
這邊立馬跑了兩個人去将那人拖了過來,褐衣男子則趕緊地走到了馬車邊去。
才剛靠近呢,就聽着裏面那清脆幹淨的聲音又一次響起,銀鈴般笑聲一瞬間溢了出來:“風洛你輸了你輸了,輸了可就要認罰喲!”
褐衣男子伸手掀開簾子,就見裏面二男一女,此時正不知道說到什麽了,兩個一臉無語的表情,就那女子在哪兒自顧自地高興。
這三人,自然就是從帝師學院出發前往衛家封地的夏初一、金元寶、風洛三人了。
他見此頓時松了口氣,心說幸好沒事,還害得他白白擔心一場。
不過轉念一想,他頓時覺得自己擔心有些多餘。且不說他家少爺尚且自保沒有問題,就說旁邊這兩位,就絕對是高手之中的高手,怎麽可能被馬颠簸了一下,就沒了聲氣呢?
不過那剛剛千鈞一發的危急時刻,他們怎麽一點動靜也沒有?
“少主,你們這是……”
夏初一正沖着風洛壞笑呢,聽見說話的聲音,立馬轉過頭去笑着道:“呀,是影一呀,壞蛋都抓到了吧?”
褐衣男子即是影一。
這世上有人想要人死,有人怕别人要自己死。對于業務遍布各行各業的金元寶來說,殺手和保镖這類一本萬利的行當,他自然也是要橫插一手的。
他手下有一個組織叫做黑影,分爲黑風和影子兩部分。
黑風是專門替人殺奸夫找仇人報血仇的殺手,影子則是負責保護重要人物、寶物的保镖,這影一,便是影子裏面的頭頭。
夏初一那會兒還特意地問了金元寶一下,問他萬一甲找了黑風的殺手來殺乙,而乙也找了影子的來保護自己,那他怎麽處理?
旁邊影一嘿嘿地笑了下,替金元寶答道:“看誰出的價高咯。如果甲出價夠高的話,那麽乙這邊就假裝保護失利,退還本金再賠付本金的二成賠款就是了。若是乙出價高,那麽黑風的人就會吞了錢回過頭把雇主給殺了。”
“額?說殺不了人不就行了,怎麽反倒還把雇主給殺了?”夏初一瞪大了一雙眼睛,有些疑惑不解地問道。
影一神秘地笑了笑:“因爲黑風是不允許失手的。”
夏初一想了想,也是,想她以前在黑道上混的時候,殺手組織裏面的頂級殺手都是不允許失手的,會影響信譽。
隻是她萬萬沒想到,看似純良無比的金元寶,居然還将手伸到了這個行業來,頓時對他又有些刮目相看了。
金元寶怕她誤會什麽,連忙解釋道:“黑風接客很挑剔的,從不殺良善弱小婦女的。”
夏初一笑眯眯地點頭:“我知道的,能夠接觸殺手組織的雇主都不是什麽好鳥,被殺的人除了你說的那些,剩下的也不是什麽好鳥。你賺銀子的同時還除暴安良了,還應該表揚呢。”
影一笑眯眯地點頭,看多了自家老爺子爲少主在家中那一堆養着的未來少夫人們,隻有這個他是最看得順眼的。
所以一路上夏初一和一路同行的十來個影子們也相處得很是融洽,一群人更是把她當未來少夫人伺候了。
這會兒影一聽見夏初一問他,立馬笑眯眯地回答道:“都受傷了還沒抓到,那不是顯得我們太沒用了?”
夏初一擡頭望着馬車的頂部,撇了撇嘴道:“你們行走江湖那麽久了,還讓人驚了馬,射了支箭進來,搞得你們好像好有用似的。”
影一頓時尴尬了,張了張嘴好半天都沒說出話來。
這少夫人的嘴巴,可真是厲害啊。
少頃,他沖着夏初一一抱拳道:“是我們保護不周,還也夏姑娘請見諒。能否請你告訴我一下,剛剛那七箭的七環奪命箭是誰攔下的嗎?”
七箭能夠在殺手界屹立不倒,大多就憑借着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七環奪命箭。結果今日直接被人一招給破了,隻怕他就算是沒受傷,也該郁悶得吐血了吧。
夏初一一聽頓時斜眼瞥了瞥旁邊的風洛,嘴角微微勾起,揚起一個類似小野貓**得逞的表情。
“還能有誰啊,當然輸了比賽的某人呀~~”
說話間她還抖擻了一下肩膀,生怕别人看不見她那一臉得意的笑容似的。
旁邊金元寶見此歎了口氣,一臉無奈的表情:“真是服了你了,若是風洛不替你攔下來,你還真打算坐着不動了?”
夏初一點了點頭:“當然是輸赢比較重要。”
影一停了半天沒聽懂,頓時好奇地問道:“您們三位這是玩什麽遊戲呢還是打什麽賭呢這是?”
“在玩一二三木頭人呀。就是數了三下以後誰都不能夠再動,就連話也不能說,誰要先動了就算輸的那種。輸的人,可是有懲罰的喲。”
耐心替影一解釋了一通之後,夏初一突地傾了傾身子,朝着他那邊湊了過來,一臉大灰狼引誘小白兔的表情:“很好玩的喲,要不要下回和我們一起?”
影一連連驚恐地擺了擺手,心說剛剛那種情況之下,他們一聲不吭地呆在危機四伏的馬車裏,隻因爲在玩遊戲,那種視死如歸的決心簡直讓他敬而遠之望塵莫及啊!
如果當時不是風洛甘心認輸替夏初一擋了那一箭,那她真的不躲也不閃,任由那箭射向她?
金元寶見夏初一又在耍影一玩兒了,立馬揮手讓他出去:“你去把外面的事情處理一下吧,然後趕緊繼續上路吧。”
“是。”影一立馬斂了臉上的嬉笑,轉身準備走開。
夏初一連忙開口叫住了她:“哎,影一,在旁邊的林子裏面找找看有沒有紅色的小草,采兩棵來給馬兒吃了。看見馬眼睛裏面的紅色消褪了再走,我可不想再被甩得暈頭轉向了。”
“好。”影一應了一聲,有些羞愧地去叫人采草去了。
娘的,他們混了那麽久了,曆來都是他們陰人,沒想到這回反倒是被人陰了,而且還沒被發現,真是丢人死了!
搖了搖頭,他突地擡起頭來又朝着馬車裏面看了過去。
他們的少夫人還真厲害啊,一直在裏面呆着都知道外面出了什麽事,不出兩年,絕對是個名揚四海享譽九州的厲害人物。
就是不知道旁邊那個男人是什麽來頭,萬一要是他們少主的情敵,那可大大不妙啊。
能夠将七環奪命箭原封不動地擋回來,這功力就足夠讓他們望塵莫及了。
歎了口氣,他還是去審審受傷的七箭,問問看幕後之人是誰好了。
馬車之中,金元寶高興地看着夏初一,有些興奮地道:“初一你都會隔空看病了嗎?好厲害!”
“那當然。”夏初一翹起唇角,一臉得意模樣。就好像她的背後一條隐形的尾巴也得意地翹了起來一樣。
實則是她聞到了空氣之中一股淡淡的香,這種能夠讓馬發狂的醒馬草味道并不重,曬幹磨成粉了以後,基本上無色無味。灑在馬兒必經的路上,隻要馬兒走過的時候,蹄子濺起一點點粉末在口鼻之中,馬兒便立馬發狂。
隻是她有些搞不清楚的是,那麽淡的一股香,她是怎麽聞到的?難道繼她耳聰目明之後,連鼻子也開始變得敏感起來?
想不出答案的問題她一般不糾結,所以立馬換了副表情,擡眼看元寶,道:“連殺手都出來了,這是要快到衛家境地了吧?”
金元寶點了點頭道:“出了這片林子便是了,且滄州主城離這兒隻有半日行程,我原本預算着能夠在日落的時候趕到的。現在……”
他掀開窗簾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現在隻能夠先在前面找個小鎮休息一晚了。”
“那行,就先找個地方歇一晚上吧,最好就在這林子之中安營紮寨算了,反正一會兒鐵定還要碰見一些阿貓阿狗的。不想讓我們滄州的人,可實在太多了。”
夏初一無所謂地一揮手,顯然是沒将那些殺手們放在眼裏。
金元寶卻無不一臉地擔憂,見夏初一執意如此,也隻好歎了口氣,舍命陪君子了:“我去讓他們裝帳篷架鍋做飯。”
“順便捉點野山雞什麽的,記得要讓他們用我特制的香料好好腌制,烤得雙面金黃才好喲!”
馬車外的一幹影子們聽到裏面傳來的聲音,頓時抽搐了一下嘴角,而後默默低頭,幹自己的活兒。
他們這未來少夫人,可真是能折騰。
不過還别說,這女子超級有本事的,靈力水平比他們強就不說了,聽說還是器王尉遲風和丹王葉鈞卿的徒弟。最重要的,她還有一手好廚藝啊,用她配好的香料腌制出來的肉,烤出來能夠香飄十裏啊!
所以影子們個個都服她,有時候都讓人搞不懂到底金元寶是他們主子還是夏初一是他們的主子了。
一行十來個人就地埋鍋做飯,大吃特吃了一頓。
期間自然也不乏來踢鐵闆的,夏初一問那些蒙面人怎麽來得那麽晚,她都快要睡覺了。
那些蒙面人有些無語且憤怒地沖她吼道:叫你們不按照進程趕路!老子們在前面埋伏得好好的你們不來,還得老子們巴巴地跑過來!
夏初一頓時露出一臉愧疚的臉色來:“看來是我錯了啊~~”
一場激烈的火拼之後,那些殺手們自然全軍覆沒。倒不是他們不留活口,而是叫他們的人不留活口。
夏初一看着送死的來了一群又一群,都看得有些于心不忍了:“怎麽都派些歪瓜裂棗來啊?這不是讓他們來送死的麽?”
影一在旁邊很無語地翻白眼:“大小姐,你難道不知道這無極洲的頂級殺手都隸屬黑風嗎?要他們來殺少主肯定不可能啊,所以那些人隻能請一些二流的殺手組織了,那哪兒還能是我們的對手?”
夏初一點了點頭,算是了解:“高手全部都在這邊啊,聽起來好牛叉的樣子。”
金元寶微皺了下眉頭,伸手丢了一截柴火到火堆裏,開口道:“其實也不是全部在的,至少殺手榜上排名前五的都是單幹的。我也想過要籠絡過他們,但是那些人都特别有性格,隻接自己喜歡的單,所以到最後我也隻好作罷。他們……應該不可能來吧。”
旁邊影三吧唧吧唧了嘴,還在回味剛才的雞腿,聞言立馬插嘴道:“其實還有一個人挺有可能的,如果對方請了他來的話,估計有些棘手啊。”
影一一聽他說也想起來了:“對啊,還有一個人我們沒考慮到,如果是他的話,要命要命啊。”
夏初一一人給了一個爆炒栗子,有些不爽地道:“說話說半句,小心遭雷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