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數千座山峰綿延千裏,時隔一年再看,竟覺得說不出的風光秀麗,且比剛剛到這兒的時候,更覺得壯觀幾分。
一行人走出半山腰上那巨大巍峨的大門之時,隻覺得有一種久違的人間煙火的氣息撲面而來。
而當初那個幹瘦得跟棵豆芽菜似的夏初一,這會兒也長高了些,抽條了些,婀娜了一些,挑起眼角輕輕地笑的時候,竟也會帶着一絲妩媚了。
“唉,其實在山上清修久了,也開始懷念起外面的花花世界了呢。”她眯着眼睛笑了笑,那雙眸子迎着光線,閃耀着熠熠金光。
金元寶和秦曜軒正站在門口等着她,看見她眸子裏的金光閃爍的時候,兩人同時默契地對視一眼——看到沒有,她的眸子,逐漸變成金色的了!
兩個人都注意到了,那也就是說沒有看差了。然而等夏初一走進了一些他們再看的時候,卻見那仍舊隻是一雙亮汪汪黑瞋瞋的眸子,仿若他們剛剛真的産生了錯覺一般。
“大概是光線問題吧。”金元寶找了個理由,秦曜軒也點了點頭。
隻是很明顯的,兩人的眸子之中都閃過了一絲疑惑。
其實最近夏初一變得有些和以前不同了,倒不是性子變得溫柔了,那是絕對不可能發生的事,而是她的身體,發生了一些很奇怪的變化。
聽覺變厲害了,即便他們在貼了隔音紙的屋子裏說話,她也說能夠聽得見。每次金元寶去西華殿的時候,基本上才剛到門口,她就知道他來了。
她的眼神也開始變得非常的好,因爲十五調皮将裝毒針的針筒弄撒在了院子裏,她可以隔着一個院子的距離,将那細如牛毛的毒針全部看到。
而且她還偷偷地告訴元寶,她最近不敢去寒潭練功了,因爲她跳下去的時候,竟感覺周圍的水是溫暖的,像溫泉一樣。她懷疑就是因爲她練功才把水弄熱了,所以都不敢去了,怕那些金墨魚受不了熱。
元寶聽到的時候晚上特意跑去無名峰那寒潭出去看了看,結果還沒走近就感覺到一股刺骨的寒氣撲面而來。他忍着冷伸手試了試那寒潭水,隻差沒把他的手指頭凍下來。
總之奇怪的事情越來越多,最讓他們無語的就是,這都已經入冬的天氣了,夏初一居然直嚷嚷着熱,和泷越兩個人依舊是一襲單衣,看得他們都覺得冷。
這小妮子在蓬桑島隧道裏面的時候都還是能夠感覺到冷的,唯一能夠想到的,讓她身體發生變化的原因,自然便是那日高台之上發生的事了。
說實話,那日他們并沒有看見上面發生了什麽,當一陣金燦燦的光芒灑落下來的時候,他們隻覺得好像是被聖光普照了一般,渾身一下子變得說不出的舒暢萬分。
而在他們這恍惚之間,就聽見周圍傳來異樣的聲音,金元寶大叫一聲“不好”,立馬疏離大家逃散。
就見整個古堡周圍的石壁都被洪水沖垮了,那些奔騰的巨浪好像猛獸一般,朝着他們全部奔湧而來。
要不是金元寶的提醒,要不是他們跑得夠快,估計就真葬身其中了。
隻是即便想到了,兩人也默契地不言語,因爲泷越出來的時候拜托過三人,要他們不要在她的面前提起。
幾人會合以後,沒走兩步就見山底下排着一長串的華麗馬車,而最誇張的,莫過于旁邊停靠着的,那個堪比一小間屋子的巨大轎辇。
秦三少的十六人豪華飛轎啊……
夏初一想着自己最開始見到這個飛轎的時候,流着哈喇子那叫一個羨慕不已啊。可是不知道爲什麽,這會兒看過去,她那麽想笑呢?
想笑就笑,要笑得響亮。
于是夏初一還真笑了出來,“哈哈”的聲音響徹這山腳間:“秦曜軒,你當初怎麽就想着弄出這麽個東西來的?”
底下等着的秦家衆人一聽夏初一直呼秦曜軒的名字,都驚了一下,心裏暗暗搜索面前的是哪一類人物,怎麽能夠如此沒大沒小?
秦曜軒卻早已經習慣夏初一對他咋咋呼呼,笑了下,回答道:“當時隻是覺得馬車有些巅,喝酒的話容易灑出來,所以才弄了這個,其實并沒有别的用意。”
可是誰知道,這十六人飛轎,竟逐漸地成了秦三少的代名詞,一見轎子,便知來人,也不知道這結果是好是壞。
夏初一撇了撇嘴,心裏還以爲是秦曜軒愛顯擺呢,聽他說明了以後,明顯地沒了取笑他的興緻。
金元寶見她那模樣,笑着道:“初一也想要個飛轎嗎?”
夏初一皺了皺鼻子道:“我要飛轎也是像飛船那種,自己裝靈石驅動的,才不會要人擡呢,勞民傷财。”
于是底下衆人驚奇地看着他們高高在上猶如神祗般的秦三少爺,這會兒像是個做錯事的孩子,被那個小女子批得一無是處。
秦曜軒摸了摸鼻子,心說這回郾城幹脆乘馬車好了。
再怎麽磨蹭也是要分别的,夏初一這會兒特豪氣地雙手抱拳,沖着秦曜軒道:“好了,我們就此别過吧。青山不改,後會有期!”
秦曜軒眯着眼睛想了想,好像下次能夠見到她的時候,就是她解決完衛家的事情回京複命的時候了。
隻希望快些吧……
金元寶、風洛兩人也和秦曜軒告了别,各道了一聲“保重”。
下面等着的一群浩浩蕩蕩的馬車隊伍,一半是來接秦曜軒和秦家旁系的少爺小姐們的,另一半則是金元寶預備的隊伍。
而夏初一終于懂得,爲什麽金元寶說一切都準備好了,讓她不用擔心什麽了。
因爲除了前面一輛稍微寬敞一點的馬車是坐人的以外,後面一輛車子拉得是被子榻褥,一輛車子拉的是蔬菜瓜果,一輛車子拉得是一些雜七雜八要用的東西,還有一輛車子不知道拉的什麽東西。
她突地覺得,金元寶就像是個百寶箱,要什麽就能夠變出什麽來似的。
笑眯眯地走到那輛大馬車前,旁邊趕車的那人立馬替夏初一掀開了簾子。
馬車裏面鋪着厚厚軟軟的墊子,還有許多的靠枕,旁邊還放着一個零食盒子,明顯是很貼心爲夏初一準備的東西。
然而她卻在原地愣住了,旋即有些驚慌失措地轉身,朝着那緩緩啓動出發的秦家隊伍直奔過去:“停下!都給我停下!”
秦曜軒從馬車裏面探出個頭來,看着一臉慌張的夏初一,頓時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來:“你别慌,出什麽事了?”
就算是面對着窮兇極惡的妖獸,夏初一的臉上都不曾慌過一分,可是就在這會兒,她臉上顯露出一絲無助,竟莫名地讓人覺得楚楚可憐起來。
那邊金元寶和風洛也趕了過來,見此立馬沖秦曜軒道:“叫你車隊停下吧,然後大家一起找找,秦大公子沒在我們那邊的馬車上,可能在秦家的隊伍裏。”
那個男人沒有在金元寶的車隊裏?
秦曜軒眉頭緊皺,像是打上了一個解不開的死結,臉色也變得十分難看起來。
旁邊秦葉和秦鈴見此立馬道:“我們馬上派人一輛馬車一輛馬車的檢查!”
秦曜軒點了點頭,也緊随着下了馬車,和金元寶、風洛一起行動。
然而他們哪裏跑得過夏初一?不過一眨眼間的功夫,她就已經從第一輛馬車檢查到了隊伍中間,速度快得讓人難以置信。
秦曜軒喃喃地道:“速度也提快了。”
他的人幾乎還沒來得及出動,夏初一已經檢查完了所有的馬車。看她拖着步子慢慢往回走的樣子,三人心中了然——看來是沒找到了。
秦葉和秦鈴是個會做事的,見檢查了馬車,立馬讓人去附近的林子裏看了看,又詢問了一下衆人有沒有看見秦大少爺。
大家都奇怪的搖了搖頭,心說秦大少爺什麽時候跑到這裏來了?
秦曜軒三人等醞釀着措辭,正想着夏初一過來的時候他們怎麽跟她說,卻沒想到她的表現完全地出乎他們的意料。
剛剛那副失态的模樣早已經不見,走進一些的時候,就見她笑眯眯的,率先開口對他們道:“他說他先下來的時候我就應該知道的嘛,是我太笨,沒反應過來。”
“初一……”衆人看着夏初一這強顔歡笑的模樣,隻覺得心裏難受得緊。
夏初一收了笑容,沖着大家擺了擺手:“我沒事,還沒脆弱到那一步呢。秦曜軒對不起啊,給你添麻煩了。”
秦曜軒搖了搖頭,哪裏會嫌她給自己添麻煩?他巴不得她有事都能來麻煩他一下。
揮手讓正張望着這一方的衆人都回到車上坐好,他也坐回了馬車上,揮手讓車隊前進。
秦葉和秦鈴對視了一眼——一年不見,少爺好像變了不少。
這邊車隊開始緩緩移動起來,那邊的車隊也開始朝着相反的地方前行。
領頭的大馬車之中,夏初一和元寶、風洛三人坐在裏面,臉上一點異樣的情緒也沒有,還笑眯眯地纏着元寶給她剝瓜子。
元寶也是任勞任怨,将那特意準備的盒子拿了過來,除了有瓜子之外,還有蜜餞糖果,看得夏初一拍着手欣喜叫好。
她好像已經忘了剛才那瞬間發生的事情了,邊吃着東西邊和金元寶說這話,什麽天文地理之類的亂扯一通,竟還把知道不少事情的元寶給震驚了一下。
風洛一邊透過窗簾看向外面的風景,一會兒回過頭來看了看夏初一,臉上仍舊是一副冷冰冰的面孔,看不出任何情緒。
夏初一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了,便又跑過來糾纏他,說是要研究出一種治療面癱的藥來,把風洛那張冷冰冰的臉給治好。
風洛聞言抽了抽嘴角。
金元寶捂嘴輕笑,心說還真想不出風洛那張毫無表情的臉笑起來是什麽模樣。
于是他也出言撺掇着夏初一,讓她趕緊地研究出來,讓他見識見識。
她立馬點頭,還真從儲物袋中拿出醫書來開始研究了。
夏初一還是以前的夏初一,依舊該笑還是笑,該鬧還是鬧。
金元寶和風洛都形成了一種默契,默契地忽略掉空氣之中飄蕩着的,那股酸酸澀澀的,憂傷。
綿延千裏的山林之中,緩步從中走出了一個人來。
一襲紅衣,一頭墨發,一張傾城絕世的面孔。
他的肩膀上站着一隻白花花肥嘟嘟的小鼠,一雙眼睛小得跟芝麻似的,看起來似乎還有點醜。
不過某小鼠自認英俊潇灑風華倜傥冠絕天下,尤其是那一身雍容華貴的身材,更是世間絕無僅有的完美。
所以站在讓萬物都慚愧低頭的妖孽面前,它挺直了腰,也覺得隻有它這種天上有地下無的完美小鼠,才能夠與他比肩了。
用兩隻後腿站在他的肩頭,它朝着那輛快要消失掉的馬車遠眺過去,有些不滿地撇了撇嘴。
那臭女人,隻顧着找這個死妖孽,都沒發現它不見了麽?
泷越伸手将肩頭的小鼠抱了下來,環抱在了懷裏:“都走遠了,還看什麽看。”
“喲,搞得好像你沒看似的。早就能夠走了的,你幹嘛還在這裏站了那麽久,知道臭女人走了你才走啊?難不成在看風景啊?”
泷越點了點頭:“本君就是在這裏看風景的。”
十五頓時有些很鐵不成鋼地道:“我說泷越大人啊,你什麽時候變得那麽沒出息了?居然不告而别,告訴她一聲又不會怎麽樣。看着她那麽傷心,你高興了?”
泷越斂了眸子,長而卷的眼睫如同兩扇黑羽,遮擋住了眸中光影。
“告訴了,她會擔心。”
“屁,不告訴她才老火呢。等你去找她的時候,你看她還理不理你!”十五難得一次占到泷越的上峰,所以說着說着就越發地控制不住起來。
待到發現了周圍的空氣驟然變冷之後,它立馬噎了半句話在喉嚨裏,再沒說出口。
泷越摸了摸它的後背,輕輕地道:“别說她壞話。”
十五瞪他——你遲早被她給玩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