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直皖戰争失利後,爲了防止遭到報複,徐樹铮便被派出國“考察”去了,在當時也是政治人物下野的合理“安置”。偏在此時,在中國政界銷聲匿迹多進的徐樹铮終于按捺不住遠離政壇的苦惱,電告段祺瑞,打算從歐洲歸國到北京來。
由于當初徐樹铮槍殺了馮玉祥的内姨父陸建章,另使馮在很長一段時間不得不忍辱負重并遠離政治中心,“國恨家仇”使之與馮玉祥結下不可解之冤仇。現在馮玉祥雖然談不上兵精糧足,但是對付手無寸鐵的徐樹铮可是小菜一碟。
段祺瑞明知馮玉祥不會放過徐樹铮,當然害怕自己的“靈魂”徐樹铮自投虎穴。然而12月27日徐樹铮仍到了北京,還舉行了公開的觐見國家元首的儀式----此時段祺瑞仍然是代理元首、臨時執政。徐樹铮是因聯絡粵奉皖反直,促段祺瑞東山再起的活動失敗而被迫出國的,如今不識時務,爲了盡早融入以段、張爲核心的政治中樞----其實有兵有錢的張作霖才是核心,段祺瑞隻是陪襯,遠非當初的段執政那麽吃香了。他一回國就鼓吹北洋派大聯合,統一軍政于“國家統一委員會”,正中張作霖等人下懷,但也觸動馮玉祥心中最敏感的神經,舊仇新恨一齊湧上心頭,他要殺徐以洩憤了。
段祺瑞有所覺察,急忙告訴他在北京的危險處境,勸他悄然離京。徐樹铮不以爲然:“我是國家專使,馮玉祥就是想與我爲難作對,也不能輕易動我啊!”12月30日下午,徐樹铮要執政府爲他準備專車,随後登車前往天津。
他不知道,陸建章的兒子陸承武奉馮玉祥之命,率手槍隊潛入北京已幾日,一直沒找到機會下手刺殺徐樹铮。沒想到徐卻登上了開往天津的火車,馮玉祥決定明殺徐樹铮!
駐防京津線的馮玉祥部下張之江得到馮“半途截住徐樹铮就地槍殺”的命令後,立即帶人迫使火車在廊坊車站停下。其時正是深夜,徐樹铮已睡下了,張之江的副官兩次上車請他下車均被借詞推托,這家夥已真的感覺到不妙了。張之江又派人上車強邀,徐樹铮才穿上西裝,罩上皮領大衣,随來人走出車廂。等徐樹铮一出車站,張師手槍營的士兵一擁而上,将徐拉到附近一個小樹林中,立即槍殺,掠光了徐樹铮身上的衣物。
爲應付輿論,陸承武從北京連夜趕到廊房,向徐的随員們宣布:“我乃陸建章之子陸承武,徐樹铮暗殺了我父親,我今天爲父報仇殺了徐樹铮!”當時徐的一個随員嘟哝道:“令尊是楊宇霆殺的,不要鬧錯了。”陸承武厲聲說:“我沒搞錯,我爲父報仇,正大光明。”
他說得沒錯,正史上輿論對此也是多持以同情和态度,畢竟,是徐樹铮違反政治潛規則在先,先動手殺的陸建章。但是此一時空是張漢卿當政,他苦思冥想多時沒有機會的事情在此一事件後得到徹底解決。
首先發難的是《人民日報》,它在次日頭版頭條發表題爲“馮系軍人擅動軍隊強殺中央大員,軍閥力量不除何以捍衛國家尊嚴”,對張之江、陸承武展開筆誅,更影射此一事件是受馮玉祥指使,或應當追究馮之治軍不嚴之罪,以慰天下。
接着人民黨控制下的宣傳機構撲天蓋地渲染此一事件:《京報》、《大公報》、《民報》等皆應聲而起,華北第一家無線廣播電台“中央無線電台”也用滾動式的新聞播報方式持續給馮軍抹黑。張氏父子通過種種渠道向馮玉祥傳達這樣一個信息:在此形勢下,馮玉祥必須辭職以謝其咎,否則中央政府将明令予以撤職,并追究其部下縱兵行兇之罪;若其不然,則爲維護中央權威,明令讨伐亦在所不惜。
雖然各路諸侯對奉系并不感冒,也都私下裏和馮系交好以作爲抗衡中央的重要籌碼,但是在此情況下,馮玉祥理虧,他必須要爲他的政治短視負責了。重重壓力之下,馮玉祥甚至準備動手武力抗拒。他暗地裏聯絡閻錫山,準備向中央發難。
閻錫山也有此心。随着奉系漸漸坐穩了江山,晉省的一些不安穩分子或明或暗地向中央輸誠,其手下的一些将領也漸有離心傾向。這樣,要不了多久,不用奉軍讨伐,他自己都會人馬散掉的。與其這樣,還不如趁現在四方未平的時候振臂一揮,或可搏得一條生路。
但是閻的行爲卻不被他的文武輔佐所贊同。閻錫山一生的重要謀士,總參議、山西國民師範校長趙戴文和手下第一員虎将商震都極力反對。國民師範在當時的山西是有相當地位的,它的學生幾乎遍及政府各個部門,趙戴文亦因此而被官場中人尊崇爲“先生”,有句話談到趙戴文的“建樹”時稱:“晉綏軍将校多出其門”。總參議、總監、參謀長,一個一個的頭銜,加上與閻錫山二十年的生死之交,在山西這塊土地上,也可以稱得上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地位不能不謂之顯赫。
源于幾十年傳統文化的熏陶,趙戴文的思想深處有着濃厚的忠君愛民意識,他既忠于他的主官閻錫山,不願意閻錫山“稱亂”犯上,更不願意戰火彌漫,父老生靈塗炭。想盡其所能止亂息争,消弭戰患。是故,在代表閻錫山入北京協商國事期間,趙戴文不厭其煩,竭力做閻錫山的工作。從元月起,趙戴文由北京電報閻錫山,對其“偕馮出洋”表示贊同:月中趙戴文又就此事兩次電報閻錫山,剖析時局,曉以利害,閻錫山猶豫未定。
馮玉祥又派薛笃弼見趙,陳述聯晉、桂倒奉意見。趙一聽之下,怒氣勃發,由坐椅上站起來,把一個細瓷帶蓋茶杯,猛擲于地,大聲吵着說:‘你們要害蒙(五台方言,“我”之意)閻伯川哩。’在屋内走來走去,怒氣不息。趙戴文在北京日夜焦慮,夜不能寐,多次談話表示:“我不忍看見中國再打内戰。如果再打内戰,我就要跳黃河。”北京各報大字刊登。随即,趙戴文攜張作霖的親筆信再回山西。
在太原,趙戴文與閻錫山進行了一次不愉快的談話。兩人一見面,他便聲色俱厲地責問閻錫山:“聽說你要造反,有這事嗎?”閻則表現得心平氣和,不緊不慢地說:“次隴,你幹什麽這樣大的火?坐下來慢慢地說,關于讨奉的事是大家的意見。”沒等閻錫山說完,他就接上話茬說:“張執政取直平皖,已成功地統一了中國,威信已孚。他是政府,你們都是他的部屬。你要領頭打他,這不是造反嗎?”說話間,賈景德與薛笃弼有事找閻。一進門就撞到槍口上,被趙戴文劈頭教訓道:“我聽說全是你慫恿總司令造反,以後你再說,我要打你的頭。”懾于他的威望,賈與薛都不敢做任何辯護,隻好不聲不響地退了出去。賈、薛退出後,趙戴文繼續着原來的話題,語重心長地說:“全國人民都很厭戰,希望過太平日子,你這樣做就不怕挨天下人的罵嗎?再看我在北京半年多,深知張的内部已經成了鐵桶子,軍隊力量也很強大,你以爲聯合的人不少,其實都是烏合之衆,這些人見利則争,遇害則避,打起仗來,哪能靠得住?你要打他,不是自招失敗嗎?你太原的這些人,不是流亡政客,就是失意軍人,你能聽他們的鬼話嗎?”盡管趙戴文語重心長,動之以情,曉之以理,閻錫山隻以一言相對:“你被張作霖收買了。”說得老先生好不傷心,掩淚而去。
武将方面反對聲也很高。山西第一師師長商震早年走向社會,經過百般曆練,文韬武略不落人後。不得已而投靠閻錫山後,之所以十年如一日,鞍前馬後奔走效力,隻爲沒齒難忘的知遇之恩,著名的太原兵工廠就是其新手所建。然而就其本性言之,事事受制于人又心有不甘,尋找機會謀求獨立就成爲不可避免的了。商震就作過這方面的嘗試,針對晉軍久不作戰養成的素質低劣、意識陳舊的惡習,爲今後的發展計,商震于短期内在大同創建大同軍事政治學校,自兼校長,學校首期招生200餘名。直奉大戰完成後,他認爲各派勢力均已統一于張作霖的大旗之下,服從中央是問題的關鍵。因此,在山西第一師師長任上,商震開始表現出與閻錫山的離心傾向。
在華東戰争結束之際,人民軍華中、西北、華南司令部調令頻繁,全軍上下醞釀着出兵大西南、解放全中國的勁頭。當此之際,李宗仁等都不敢與中央正面對抗,隻得在表面上承認張作霖政府的合法性。閻錫山見了,亦不敢動,于是馮玉祥聯桂、晉反奉之計不得已暫時擱置。
無奈之下,馮玉祥隻得宣布辭去軍職,上書國防委員會,請求辭去國防委員會副主席兼國民革命軍第一軍軍長的職務,并将其軍隊交于重要部将鹿鍾麟。張作霖通電表示慰藉,并委任他爲巡遊蘇聯的中華民國執政府特使,以全面學習蘇聯的建軍經驗,并作爲張漢卿即将訪蘇的前站。
在此事件上,馮玉祥有取死之道,張漢卿有必殺之心。徐樹铮的宿命,也是馮玉祥的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