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駐奉天北塔駐兵營聞訊,出動了一個中隊,包圍了北關警所并封鎖了北關街,要求放人、賠償損失、捉拿肇事者及賠禮四項要求。依照《日俄樸茨茅斯》條約,日本在關東州以外地方的駐兵隻作爲護衛南滿鐵路使用,不得幹涉地方軍政民政。東北聯省自治政府成立兩年來,随着實力增強,民衆的獨立平等和民族主義意識逐漸擡頭,北關警所警長胡天錫面對荷槍實彈的日本兵,有理有節地駁回了日方的無理要求,他說:“當地犯案必須由奉天法院審理此案,日本駐軍不得幹涉,在此期間,人犯将按法令羁押于警所,此一原則爲我方法律所規定,絕不後退。”
蠻橫不已的中隊長三浦良知根本不把胡天錫放在眼裏,他一聲口令,日本兵齊刷刷地上了子彈,烏黑的槍口對準胡天錫,一時現場殺氣騰騰。
胡天錫毫不畏懼,他迎着槍口,大聲說:“這裏是東北聯省自治政府的警署,我是政府的警員,你敢放一槍,就是對政府的挑戰,其間後果要想清楚!”
三浦良知中隊長大怒,喝令兩個日本兵拿起槍托照着胡天錫的兩肋打去。胡天錫措不及防之際,被連打了數下,掙紮着不倒在地上。樓上的警員張河源、于曉興等人目睹日本人行兇,悲憤交集,連聲高呼:“打倒日本帝國主義!”一面從樓上砸下辦公桌椅。
日本兵再發淫威,一隊人馬直接向樓内沖,不過大門被警員們從裏面反鎖。日本兵連砸幾下未得逞,三浦良知取過一個日本兵的大槍,子彈上膛,“啪”地一槍将鎖打穿,随即打開大門。警員們寡不敵衆,一時間警所内一片狼藉,警員們傷痕累累。兩個浪人複被搶去。
這時奉天保安司令部轄下一個營在營長劉多荃帶領下正聞訊趕來,衆人剛近北關街,便聽一聲沉悶的槍響,便聽有人高呼“日本人開槍沖進警察所了!”
劉多荃是東北講武堂第一批爲數不多的營級學員,在那裏他與張漢卿相識,并在張漢卿帶領下加入了人民黨,算是張漢卿建立新中國的第一批追随者了。受張漢卿感染和鼓舞,他深刻地認識到日本兵的色厲内茬和侵略本性,并對日本關東軍有一種發自内心的敵意。如今日本人竟敢在奉天省城、這東北聯省自治政府駐地爲非作歹,怎能不讓他義憤?
劉多荃一聲令下,全營擺成戰鬥隊形前進,複将警察所包圍。一刹時,每個日本兵都有十數支槍從前到後瞄準。所有的中國兵面有怒容,齊聲說:“繳槍!”
一陣寒意從心頭掠過,日本兵還從未在中國領土上遇到這種情況。三浦良知用生硬的中國話說:“我們是大日本帝國皇軍駐關東部隊,你們是哪個部分的?讓你們的長官出來的說話。”
劉多荃大聲說:“我就是此地的最高長官。你們持械襲擊警所,已經觸犯了我們的法律。現在我要求你們立即放下武器,接受調查。否則,将以危害公共安全罪名就地予以懲處!”
雙方劍拔弩張,三浦良知略一猶豫,兩個日本浪人卻甚是嚣張。他們多做過比這遠爲惡劣之事件,從來沒有中國地方敢對他們執行中國法律。一名浪人沖到奉軍士兵潘小規前面,伸手要抓槍頭。
潘小規大怒,猛地一腳踹在浪人的小腹上,登時對方如死狗般趴在地上。另一名浪人要來相幫,乘機從側邊抱住潘小規。旁邊戰士見日本浪人在槍口下仍如此頑固,不禁怒火中燒,槍口轉動,一槍打在這名浪人的太陽穴上。立時腦漿迸裂,眼見得不活了。
這一聲槍響,警醒了潘小規。長期的訓練讓他的身手十分靈活,壓槍、握緊、瞄準、發射,一氣呵成,将趴在地上的浪人打成了真死狗。
真刀實槍地幹了,日本兵最後的神經崩潰了。再沒用一槍一彈,一個中隊全部繳械。
劉多荃不敢怠慢,立刻上報東北護路軍司令部。值訊的第4師師長邢士廉聞訊大吃一驚。繳械事件已經很嚴重了,何況還有兩個死人。鬧得不好,會引起大事端的。他不敢決斷,直接親自上報至張作霖。
張作霖“啪”地一拍大腿,邢士廉跟着一哆嗦。他跟随大帥日久,熟悉大帥的幾乎每一個動作。一般地大帥拍大腿,表示極怒或是極樂。不過今天這種事,大帥恐怕是樂不起來喽。
哪知張作霖大怒說:“媽了個巴子的欺到老子頭上來了!打得好。”他指示邢士廉:“一定要注意日本人的動向,命令4師主力立即移防營口,全部官兵進入戰備狀态。”一邊緊急召開奉軍高層會議,探讨局勢發展,一邊電悉張漢卿所部,以爲警戒。
日本關東軍參謀長浜面又助少将是日本陸大4期畢業的高材生,軍事風格謹慎持重。他一面思索高級參謀部第1課長土肥原賢二的猛烈還擊計劃,一面召集情報主任、後方主任、政策主任、關東軍參謀部第2、3、4課,商讨對策。在獲悉奉軍進入一級戒備、奉軍骁将姜登選正親率27師主力星夜馳援軍營口時,明智地放棄了兵戈相見的念頭。以關東軍僅4萬人的實力,很難想象可以吓住或是打垮長年在刀叢中舔血、擁有精兵強将的東北王張作霖。此時日本國雖在巴黎和會中未能如願承繼德國在中國山東的特權,但正與英美等國談判限制海軍軍備問題,準備通過降低部分條款來換取在太平洋和遠東問題上的利益。此戰萬一有失,動搖國本,他浜面又助隻好剖腹以謝天皇了。
但是如何處理尚在扣壓中的一個日本中隊是一個很棘手的問題。日本人積威尚在,奉軍可以擊斃浪人,卻絕對不會對日本現役軍人有任何傷害,這點“覺悟”應該還是有的。不過經此一役,日本南滿鐵路駐軍顔面大失,如何安慰激進的少壯派軍官又要大花心思了。想到此際浜面又助不禁在心裏大罵參謀本部那些無能的軍事高參們,在接手關東軍參謀部時還頗有得色地對他說張作霖是日本費盡心思培植的代理人,盡可放心雲雲。
當張作霖還隻是27師師長駐節奉天時,關東軍高層看好他并扶持起來以對抗英美勢力在東北的滲透,以便日本從中漁利。但沒想到張作霖實力膨脹後對日本人一直不陰不陽,漸成尾大不掉之勢,偏偏日方對此無可奈何。目前奉軍政界無人可撼動張的地位,另行扶起代理人無異癡人說夢。
參謀們讨論良久,土肥原賢二想到一個主意。他不愧人稱“中國精”,熟悉中國權謀,按後世的說法,叫做可以用中國人的思維思考。他獻計說:“将軍閣下,目前張部(奉軍,日本人的叫法)與北京政府明和暗争,直系地廣兵多,但一直能容忍奉軍坐大,是因爲武器彈藥缺乏,不能與奉軍進行一場大規模的戰争。如果關東軍此時能夠賣軍火與他們,一方面勢必會削弱奉軍的實力,另一方面也從而可能增加直系翻臉的機會。如果雙方交戰,一定會是大打的局面,對我方來說,可不戰而達目的。”
浜面又助十分贊賞。誠如所言,奉軍在奉天自有兵工廠,而且自成體系,成爲當時中國唯一能夠擁有自主生産火炮和炮彈能力的軍隊。而直系需從英美購買,一往一返,高下立現。如果任由奉軍發展,不出數年,其實力絕非帝國所能左右,那是養虎遺患。
他微笑着說:“土肥原大佐所言甚是,你可以代表關東軍,與直系相關人員接觸,立刻實施此項計劃。”土肥原賢二是特務中的行家裏手,後面的事情已不需要他再作關注了。
随後,在關東軍參謀部的交涉下,奉軍釋放了扣壓的日本官兵,而擊斃兩個浪人的事件,也無息地告一段落。隻是從此以後,奉天的日本兵明顯收斂了許多。以緻于奉天的百姓都說:“這就是小日本,你跟他來硬的,他就怕你。你要是軟啊,媽了個巴子的,就隻能給他們當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