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虎臉面具,自然想到老虎。老虎是處于食物鏈頂端的大型貓科動物,xing孤而兇猛,一直以爲被人們忌憚,更被人們敬畏。民間傳說它們的勇武異常,連龍都不怕,敢與龍賭鬥,漸漸演化出龍虎鬥的遊戲。
龍隻存在于傳說中,虎卻生活于現實裏,直接影響人們的生活和生命,所以,老虎對人的影響甚至超過龍。
老虎與人的生活太過密切,兩者難免有相遇的時候,一場你死我活的遭遇戰就此展開,一般人很難與猛虎較量,隻能在痛苦掙紮與哀嚎裏成爲其口中一餐。正因如此,敢打虎并且打死了虎的人自古以來都被奉若神明,這類人不是很多:孔子的弟子子路與西楚霸王項羽都打過虎,小說裏的武松、李逵更是家喻戶曉的打虎英雄。
年畫上的老虎大多立于孤峰陡岩之上,昂首嘯天,一副凜然之氣,似有擎天之志。虎嘯擎天或許震撼,但那隻是瞬間。虎也要生活,不可能整天仰着頭亂叫,否則早餓死了。面前這張虎臉與年畫上的不同,它俯首低眉,向下凝視,我們擡頭向上時,更覺自我渺小脆弱,壓抑逼仄促使心生恐懼,幾yu匍匐在地。
虎臉太過威嚴,我和老牛連多看幾眼的膽量都沒有,站了許久才敢動一下,卻總覺得它的眼珠子沒離開過我們,趕緊低頭匆匆而過,仿佛犯了大錯般。
“鐵炎,這,這裏有字畫哪!”當我們想繞到虎臉後面時,老牛突然道。他說的字刻在高高豎起的獠牙上,又被濃濃黑se血痕覆蓋,上面各穿透了一具快被撕裂的屍體,屍體蒼白異常,雖然沒有腐爛,卻殘不忍睹,我壓根沒往那裏看。
現在老牛說了以後,才掃了一眼,竟然覺得那上面的字符非常熟悉,和深深印在腦海的鬼劃符很像。我想到在土王廟裏看到那白虎浮雕,那裏有鬼劃符文字,這裏也有鬼劃符文字,那是白虎浮雕,這是虎臉面具,難道它們之間還有什麽聯系?
獠牙上面的字因爲風蝕雨侵,已經十分模糊,不容易辨認,我隻能看的更專注,隐隐覺得如果看懂了它,就能多少明白一點虎臉面具與白虎浮雕之間的聯系,确切的說是明白野人與支吉梯瑪的聯系。
我一邊看,一邊用手淩空描繪,希望能根據書寫習慣,更快的認出它,旁邊老牛卻又是一聲驚呼:“這根上面也有字!”
老牛也對這文字很感興趣,細細打量着揣摩,似乎想弄出頭緒,卻始終愁眉不展。而我根據字形字意反複推敲後,心裏已有了明确的答案,每根獠牙各四個字,左邊是:“行天之罰!”右邊是:“罔有攸赦!”
“行天之罰”說通俗點就是對人最公正的評判,确切的說是對做了虧心事、壞事的人做出一定的懲處!“罔有攸赦”是說這個懲處是公正的,毫無偏袒的,沒有人能以任何理由或是借口得到赦免!從古至今,人們心中永遠都有個天的概念:在看不見的雲霄之上,有仙山玉閣。瑞雲祥霭,仙霧飄浮中,住着無數長生不老的神仙,他們才是世界的真正主宰!人們在地上的一舉一動都逃不過他們的眼睛,如果他們發現人們對他們不敬或是違背人xing,便會施以懲罰。人可以騙人,但騙不了天,所以很多人都盼望世間真的有那麽一個公正的判官能“行天之罰,罔有攸赦!”但是這隻是一個美好的夢!更是一句帶有宗教欺騙xing質的話!
我腦海裏浮現這樣一個場景:數千年前,一隻碩大而兇猛的白虎蹿進某個原始部落傷了許多人畜,部落首領或是巫師多次試圖捕獲它,爲族人報仇,卻都失敗,此事讓傷心yu絕的族人漸漸對首領的能力産生質疑。爲了維護自己的權威與地位,首領便想出這句話來欺愚族人,說那些被傷了的人都是做了壞事,罪有應得,這隻白虎是來“行天之罰”的……爲了讓人們相信,還仿照白虎的臉做成面具,雕成石像,祭祀供奉它。
“鐵炎,你知道上面寫的什麽嗎?”老牛故作高深,拍着我的肩膀神秘兮兮,仿佛已經知道答案。
當初我爺爺鬼使神差的遇上的那場意外,又連懵帶騙讓我學那鬼劃符,我才認識上面的字。支吉梯瑪曾經說過這種文字是土家先人早期使用的,連他都不認識,老牛更沒可能認識。現在他既然裝懂,我隻能裝不懂,便謙虛道:“牛哥果然博覽群經,學富五車,連這些字都認得,趕快給小弟講講!”
老牛也不客氣,撸起袖子,大咧咧的伸出手,一個個點着虎臉獠牙上面的字,嘴裏朗聲念道:“小子,你聽清楚了,這上面寫的是: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
我腦海一陣天旋地轉,差點兒暈過去,趕緊提醒他道:“牛哥,咱先停一下,‘床前明月光’我也曾經聽說過,那是唐朝李白的詩,這裏是人迹罕至的神農架,那些野人……”
不等我說完,老牛就搶了過去:“那有什麽?《唐詩三百首》早八百年就普及了,我就不信野人們不會背!”
我苦笑着,帶着強烈的諷刺道:“牛哥,我突然感覺yin沉的天空變的陽光明媚,和煦的陽光盡情滋潤着青山翠林,閑花野草,遠處天高雲淡,一碧如洗。一個渾身長毛、尚未開化的小野人,坐在院子中間的小闆凳上,捧着一本《唐詩三百首》,高聲朗讀着:床前明月光,疑是地上霜,舉頭望明月,低頭思姑娘!對了,你覺得如此恍惚、凄涼的詩放在這種血腥的地方适合嗎?”
老牛臉一yin,帶着點憤怒道:“鐵炎,你醒醒,我在逗你玩兒呢!你還真當自己是誰了!牛哥就算是瞎子,也看的出上面隻有四個字,我雖然不認識,但根據這氣勢也能猜個大概:它不是在野人谷口嗎?獠牙上面還挂着死人嗎?種種證據都說明上面的文字是個jing告:野人禁地,擅入者死!”
老牛的話隻是牽強附會,與文字的原意相差很多,我卻聽出了他的擔心:身後林子裏的虎面懸屍雖然沒有追過來,但我們也不敢再回去。左右都是極難攀登的陡崖,除非插了翅膀飛上去。也就是說現在隻能往前。
面對如此尴尬的窘境,我希望命運之神能眷顧我們,不要再讓我們遇上太大麻煩。
兩人檢查一下槍枝彈藥,稍作休息,老牛突然注意到挂在我手腕上的狼牙,又說起張賢化成的屍蟾撲到我身上,恰巧撞到狼牙,之後灰飛煙滅的事,感歎狼牙辟邪效果好。
當時我把驢頭狼嘴裏的牙全拔了,多的也沒用上,便找出來幾顆給他也戴上,并向他解釋道:“驅鬼辟邪之物有幾種,第一種是jing巧機智之物,人類智慧的結晶,比如墨鬥什麽的;第二類是兇猛或是機jing之物身上的東西:狼牙,狗牙、虎皮、甚至菜刀也算;第三種是法家之物,這一類比較多,佛、道、巫的除魔利器、法寶,各自不同卻各有妙用!另外,民間傳說豬狗血、銅錢、雞蛋、紅線都有妙用!”
整好裝備起身後,我沒忘了帶着炫耀的口氣告訴老牛:獠牙上的文字我真的認識,上面寫的是“行天之罰,罔有攸赦!”
老牛聽懂了沒有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有人聽懂了。因爲我剛說完,耳邊就傳來一個奇怪的聲音:“咦!”
聲音從巨大面具的嘴裏傳出來,有些yin森,吓了我們一跳,我和老牛緊張的把槍端起來瞄準那裏:虎臉面具的嘴深約兩丈,雖然十分yin暗,卻可以看到底,所以我們沒太在意。沒想到那裏竟然走出來一個人,像是從石頭裏鑽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