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夜幕逐漸降臨之時,整個槐裏城終于開始寂靜了起來,不過,那種寂靜,卻是一種人煙盡喪的死寂。
漫天的烏鴉嘶啼着在昏黃的天空中,時而盤旋,時而落于街道上,啄食滿街的屍體。
東城樓上,密布着各種死法的屍體,可謂血腥至極,數百個武昭侯軍來來往往打掃着戰場。
當雲夜收槍而立,雙目望向城外之時,趙雲、許褚,乃至郭嘉等人已經簇擁了過來。
“主公,軍營裏的近兩萬西涼軍,都從北城門逃出去了!”郭嘉垂袖沖着雲夜禀報道。
雲夜聞言,回頭看了郭嘉一眼,稍稍點了點頭,便沒有再說話。
郭嘉也沒有多想,靠到雲夜身邊,雙眼望向城外,一片青山映入眼簾,若有所思的拍了拍槐裏城染血的牆垛,不無感慨地說道:“這槐裏城,總算是拿下來了呀!”
許褚此刻也走了郭嘉,聞言,也狠狠擊節,憨聲說道:“西涼軍雖然号稱天下精銳,獨步關右,但是,也不可能是主公的對手!”
趙雲聞言,神色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卻沒有說話。
倒是雲夜将目光收回,看了趙雲一眼,然後看了郭嘉一眼,開口道:“此間夜色漸至,先下城樓再說!”說着,順着樓道朝着街道一步步走了下去。
趙雲幾人對視了一眼,跟了上去。
順着街道一路往前走,隻見到處都是倒伏于地的屍體,絕大多數都是西涼軍的,但是也有不少武昭侯軍的屍體,走了不遠,一顆已經幾乎看不清模樣的人頭映入了雲夜眼簾。
那正是馬嶽的頭顱,隻是不知道誰,将其與其它人頭做成了京觀擺放在了街道中央,那一堆人頭京觀之下,布滿了腥臭的鮮血,流淌向兩道兩邊。
不說那一地,幾乎整個槐裏城大多數地方,青石闆的街道都被鮮血染成了暗青色。
雲夜長歎了一口氣,還未說話,突然一個親衛走了過來,沉下聲音說道:“主公,有消息傳來,先零羌王調動了五千羌兵;
另外,割據抱罕的宋建,還有跟昔日險些被漢将馬賢滅族的燒當羌王,也調出了共計一萬兵馬,而今已經停駐在陳倉一帶,不過,似乎并沒有大肆紮營,看起來還在猶豫!”
“消息可屬實?”雖然眼前之人乃是七十二地煞中的一員,但是雲夜還是問了一句,待看到他點頭,長語氣有些沉吟的道,“看樣子,羌族想要插這一手呀,羌族倒也罷了,不過,宋建也插手了,這一次,不好對付了!”
對于羌族,雲夜倒還不懼,畢竟,羌族雖悍勇,卻不懂謀略,若那任尚之輩十數年前尚能敗之,他雲夜豈能俱分毫?
但是說到宋建,這就是個比較棘手的人物了。
中平元年,漢帝尚秉政時,便割據抱罕,更是改年号,置百官,端的是嚣張異常,這種人,卻在亂世之中,整整割據了三十年。
直到後來,夏侯淵領兵伐涼州,斬宋建,此禍方解!
而曹操更是因此一戰,說道夏侯淵時,稱贊其:“宋建造爲亂逆三十餘年,淵一舉滅之,虎步關右,所向無前。仲尼有言:‘吾與爾不如也!”
這一句話,雖是稱贊夏侯淵,卻也從側面表述出了宋建的厲害,若不然,僅滅一個割據一縣之地的小勢力,能稱之爲虎步關右?
又或者,一個割據一縣之地的小勢力,能夠在數十年間,群雄俱滅的漢朝邊關,爲禍三十餘年而不亡?!
郭嘉執掌‘影’‘逸’兩組,自然也知道宋建其人,若有所思的說道:“主公實在過慮了一些,宋建之所以能夠于抱罕割據,其實最大的原因,還是其占據的地盤實在太過狹小,又地處偏遠,在當時黃巾暴亂,叛亂不斷的情況之下,靈帝才沒有派出兵馬征剿,而非是宋建能夠讓靈帝忌憚!”
“嗯?”雲夜聞言,神色稍稍凜然,随即化爲平淡,回頭望向趙雲:“子龍!”
“末将在!”趙雲神色一正,抱拳躬身應諾道。
“吩咐下去,今夜設宴,以宴全軍,包括張橫本部!”雲夜沉聲吩咐道。
“主公,這,是不是有些..”趙雲聞言神色有些爲難的擡頭看向雲夜,雖然話到半截,但是大多數人還是猜的出一二的!
而今槐裏剛剛拿下,四面的情況都還未摸清,更加上期間還故意放走了萬餘西涼軍,若是此刻設宴,豈不是給西涼軍機會?
雲夜凝目看了趙雲一眼,沒有說話,反倒是郭嘉神色間帶着一絲笑意,垂袖說道:“子龍,照主公的話去辦便是了!”
郭嘉話音一落,雲夜稍稍颌首,看樣子,郭嘉也猜到了他的打算。
這場大宴,最主要的原因,還是在張橫本部身上,其一,要讓羌族乃至西涼軍看到投靠武昭侯軍之後的待遇,讓逃走的那些人,不會心存死戰之意;而其二,在武昭侯軍突然擺出一副松懈的樣子,反而會讓習慣了武昭侯軍行軍方式的馬騰、韓遂等人疑神疑鬼,繼而會心懷忌憚,左右爲難,帶兵停駐原地,不敢輕易動彈;其三...
......
夜色降臨,一股股的濃煙飄散而起。
整個槐裏城外武昭侯軍營之内,盡皆清空以後,被擺放上了一口口的大鍋。
除卻将随身攜帶的幹面等東西扔下鍋煮沸之外,還有一頭頭已經宰殺剝離幹淨的牛羊被擺放在四周。
一個個早已經饞的流口水的士卒,将牛羊分剝開來,然後扔入鍋中,放上一些簡易的調料,頓時一股股濃濃的牛羊香味開始彌漫起來。
一身被白紗包裹的像個粽子一樣,臉色十分蒼白的張橫,在兩個親衛的攙扶之下,來到了最中間,也是最亮的一堆篝火旁!
“降将張橫,拜見主公!”
張橫說着,就要跪下身軀,甩開兩個攙扶的親衛,身子一搖晃,險些墜倒在地上,還是雲夜一個箭步躍起,扶住了張橫。
“可恨本侯?”雲夜扶起張橫,神色淡然的問道。
“末将不敢!”張橫神色一動,抱拳凜然道。
“這麽說,心底還是恨着本侯的?”
“不!”張橫神色一正,搖了搖頭,說道:“用兵者本就該無所不用其極,戰場之上,任何手段,都可能出現,此次兵敗,末将不敢恨主公,隻是覺得自己太過無能!”
雲夜輕咦了一句,目光帶着一絲打量的看着張橫的雙眼,半晌之後,才猛然伸出手,一拍張橫的肩膀,贊道:
“不錯!”
說着,拍了拍手,直接坐了下去,沖張橫吩咐道:“坐!”
以雲夜的眼力,自然看得出來,張橫的目光極爲真誠,而非是恭維的話,這讓雲夜也稍稍有些滿意!
張橫看到雲夜的神色,也是長松了一口氣,知道自己被雲夜接納了,一拱手,盤坐了下去,出聲問道:
“不知道,侯爺下一步,可是打算走陳倉?”
“嗯?”雲夜神色稍稍一動,看向張橫:“正是如此,隻是,陳倉附近盤踞着不少羌胡人,尤其是先零羌跟宋建也摻和了進來,倒是有些麻煩!”
先零羌在涼州,可謂是大名鼎鼎的,畢竟,幾乎大多數羌氐叛亂中,都能夠看到先零羌的影子,其中甚至大都還是領頭地位。
張橫對于先零羌,自然知道,此刻聽聞雲夜的話,神色中帶着一抹思索之色,抱拳道:“若隻是先零羌,末将有一策可解!”
雲夜和郭嘉聞言,彼此對視一眼,眼中都劃過了一絲笑意。
“說!”雲夜淡然道。
“先零羌親韓遂,末将可派使者遣之,曉之以厲害,說其退兵!”張橫略帶試探的出聲說道。
“不用!”張橫話音剛剛一落,郭嘉便搖頭道:“若如此這般,先零羌反而不會退兵,以我看來,不若張橫将軍遣使前去,言馬騰殘部已經投靠武昭侯,欲要奪關,甚至說服其阻攔馬騰殘部,方爲上策!”
“可是,這不是...”張橫沒想到,郭嘉竟然會這樣說,這樣一來,不是要讓先零羌投奔武昭侯麽,這簡直是...
雲夜看了一眼張橫,淡淡道:“本侯倒是認爲,奉孝所言甚是,相信先零羌羌王零厲也不是傻子,日後若馬騰、韓遂敗,則可順勢降于本侯,而若本侯敗,大可将責任推于你張橫頭上,如此好事,他零厲知道該怎樣抉擇!”
張橫聞言,渾身一顫,片刻間便明白了過來,額頭上滲出一抹細細的汗珠,拜服道:“侯爺英明!”
若此計成,則馬騰殘部等于被抛棄掉,再加上後有追兵,武昭侯這是欲要将逃走的那一部分西涼軍,全部收心呀!
一念及此,張橫渾身冷汗直冒,心中那一些小心思早已經抛到了九霄雲外去了。
其他諸将看到張橫這副模樣,俱是淡淡一笑。
雲夜用大勺舀了一勺羊湯,輕輕抿了一口,才笑道:“吩咐士卒上酒來,夜宴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