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内殿門口的簾子被人拂起。玉青走了進來。驚訝地發現賀蘭依已醒。便說道:“娘娘。原來您已經醒了啊。”
賀蘭依揉了一下被自己枕得有些酥麻的左臂。玉青的話讓她深感怪異。見她上前來攙扶自己。她便問道:“你是來喚本宮起床的?。”
玉青整理被子的手一頓。然後微笑着否認道:“當然不是。隻是見娘娘整日長途勞累。奴婢覺得您應休息久一點才是。進來卻見您已醒來便有些驚訝。”
賀蘭依覺得沒有必要深入探究玉竹話中的真實性。回想起昨日跟龍浩然的争吵。晨起該有的好心情在這一刻銷聲匿迹。
等到梳洗完畢。走出來坐在正廳裏。賀蘭依這才發現太陽已經高挂。如果是以前。這個時候該是龍浩然下朝後來紫晶宮的時辰啊。
“玉青。皇上昨晚何時離開紫晶宮。”她昨晚似乎告訴過他。自己已經懷孕。爲什麽就連這樣他都還能丢下已然暈迷的她。離開了紫晶宮。
她越來越猜不透他心裏的想法了。
想起這一些。便沒有心情地将手中的筷子放下。反正她也沒有胃口。
揮手招來侍候膳食的宮人。說道:“本宮不吃了。都弄下去吧。”
玉青見狀上前制止了那些宮人動手收拾膳食。朝着賀蘭依态度恭敬卻又帶着一絲強勢地說道:“娘娘。您昨晚尚未吃東西。定是餓了。今早還是吃點吧。何況……何況這碗湯還是皇上親自命人熬出來給您喝的。”
賀蘭依心裏有些驚訝也有些欣喜。原來他還是牽挂着她的。想到這裏。她終于拿起桌子上的湯勺勺了一口湯。
就在快送到嘴裏時卻又頓住了。轉頭看玉竹一眼。問道:“玉青。皇上有說等會會來嗎。”
“娘娘。皇上會來的。您……先把湯喝了吧。如果皇上來了發現你還沒有把湯喝了。恐怕皇上會不高興。”
玉青似乎總在促使着賀蘭依感覺把湯喝了。
賀蘭依心想。玉青這話說得有道理。等會龍浩然來她還得跟他分享與孩子有關的事情。還是先吃東西。等會才有力氣說話。
“娘娘。先别喝湯。先吃點開胃粥。”就在賀蘭依準備喝那湯的時候。一直站在邊上不說話的玉竹突然上前說道說道。
“玉竹。”玉青突然低沉地聲音喊道。看向玉竹的眼神中暗含着警告。
賀蘭依見狀。以爲是這兩個人又起小掙紮。于是笑着柔聲地說道:“哎呀。你倆别吵了。本宮先吃一點粥然後再喝湯。”
其實。賀蘭依覺得挺奇怪的。這大清早喝粥很正常。可是。爲什麽還要喝湯。
感覺很是怪異。不過。既然是龍浩然讓人特意爲她做的。就不必想那麽多了。
賀蘭依先是吃了點粥。然後再喝湯。剛嘗上一小口。她就皺起了眉頭。擡頭看着玉竹問道:“玉竹。爲什麽這個湯裏有一股很濃的藥草味。而且還很苦。”
賀蘭依沒有發現。玉竹擺放在身子兩側的手已經緊緊地握成了拳頭。她不僅沒有回答賀蘭依的話。低着頭的她眼眶也泛紅。
“娘娘。是這樣的。因爲您懷有身孕。所以皇上特命禦廚那麽做的。這湯中可能是放了些安胎的藥草。這樣一來也減少了很多苦味。”玉青見狀趕緊回答道。
整個氣氛瞬間顯得低沉而壓抑。令賀蘭依覺得十分怪異。她覺得今天的青竹二人貌似都不大對勁。
人家總說孕婦的情緒很不穩定。神經變得極爲敏感。難道真的是這樣。是她想多了嗎。
歪着腦袋看了玉青一眼。勺起來一大湯勺的湯喝掉;又勺起一大湯勺。然後又把頭歪到另外一邊看向玉竹。正好卻碰見玉竹瞬間擡頭了一下。
“咦。玉竹你怎麽了。眼眶那麽紅。沒睡好嗎。”賀蘭依語氣中帶着真切的關心。
這時候。玉竹已不隻是眼眶紅。眼淚頓時也奪眶而出。不顧玉青投射而來的警告的眼神。她啪地跪在賀蘭依的面前。說道:“娘娘。别喝了。那不是安胎藥。而是……”
“啪。”玉竹還沒有說完。玉青就上前給了她一巴掌。說道:“你胡說什麽。給我滾下去。”
縱使玉竹沒有把話說完。但是賀蘭依的領悟性好不至于那麽弱。心中有一種非常不好的預感。臉色難看地站了起來。朝着玉青說道:“本宮在這你有什麽資格打玉竹。玉竹。請你告訴本宮。這個湯裏放了什麽藥。”
整個正廳霎時沉寂。青竹二人都低下了頭。可是。賀蘭依卻知道自己的猜想是對的。頓時凄涼一笑。自問自答道:“你們不說。本宮也知道。”
說罷。她伸出手一推。那些吃的喝的全滾倒在地上。發出響亮的玻璃破碎的聲音。“本宮待你們不薄。爲什麽要害本宮。是誰指使你們這麽做的。”
所幸她沒有喝幾口。孩子應該沒有事……她不敢想象如過……
“爲什麽不說話。玉青。你竟然還敢謊稱是皇上特命禦廚做的湯……”
“确實是朕特命的。”就在這個時候。一道響亮而清晰得聲音從賀蘭依的身後傳來。
她的身子頓時完全僵住了。
不敢相信自己耳朵。不想相信這個人是龍浩然。緩緩地轉過身子。映入眼簾的卻真的是那張俊美無匹的熟悉的容顔。
青竹二人見狀都紛紛走了出去。整個正廳隻剩下帝妃二人;淩亂的地面已比不上賀蘭依此刻已經淩亂不堪的心情。
不可思議、震驚……都已無法表達得出賀蘭依此刻的心情。
龍浩然。你到底在想什麽。。
看着眼前這個曾經是枕邊的心上人。此刻卻像是閻王派來的欲勾走她孩子的魂魄的鬼差。那一碗禦賜的堕胎湯藥。
她沉默良久終于眼淚婆娑地問道:“龍浩然。你爲什麽要那麽做。”
龍浩然滿臉寒霜。
一場死與生的搏鬥在這一刻越發的激烈。
“因爲朕不想讓個孽種侮辱了我葉陽皇氏的血統。”龍浩然的話語宛如一支利箭。射穿賀蘭依的心。留下一個無法愈合的傷口。
“孽-種。”賀蘭依沒有料到會得到這樣的回答。他竟然說他們的孩子是孽種。
“龍浩然。你竟然說我們都孩子是孽種。你瘋了嗎。”她聲嘶力竭的吼到。希望喊醒這個理智沉睡了的男人。
“對。你和霄然的孩子……所以朕才不要。更不想成全你們。”龍浩然的眼珠子閃爍着一抹狼光。
很好。她終于那麽大聲的承認那是他們的孩子了。
“你瘋了。你憑什麽罵我的孩子是孽種。他要是孽種那你就是孽種他爹。”賀蘭依火紅着眼。十分憤怒地說道。這個該死的男人腦子是怎麽構造的。
相對于賀蘭依的激動。龍浩然卻是出奇地冷靜。因爲他已經被冰封在自己的思緒裏。怎麽也走不出來。
面如沉水地對着賀蘭依說道:“依依。朕可以給你機會。但是這個孩子……不能留。”
賀蘭依後退了兩步。他的表情那麽認真。令她心生恐懼。
可是。她怎麽可能讓他得逞。看準了門口的方向她就沖了出去。
龍浩然的速度卻比她的快得多。她連門闆都未能觸碰上就被他一把拉扯住。“想逃去哪裏。找霄然嗎。”
賀蘭依已知無法掙脫。隻能出言相欠:“不要開口閉口提霄然。我跟他之間是清白的。清白的。龍浩然。請你别做出會令你會後悔一輩子的事。”
龍浩然隻是冷着臉下了命令:“你們進來。”
在賀蘭依滿臉的疑惑時。走進來三位身材臃腫的嬷嬷。其中一位手中端着一個大碗;這一刻。賀蘭依才深感到不安。
緊緊地抓住了龍浩然的手臂。她使勁地搖着頭。哀求地說道:“龍浩然。不、不能。你不能那麽做。這是你的孩子。”
龍浩然卻是緩緩地扯開了她的手。說道:“依依。别怕。隻要把孩子打掉。我們還是可以重新開始的。”
他冷靜得像是一個惡魔。說出了話卻成爲了賀蘭依永遠的夢魔。
“你們還愣着幹什麽。還不快動手。”
“是。皇上。”那三位嬷嬷聞言便上來拉扯賀蘭依。因爲賀蘭依是皇帝的寵妃。所以她們的動作不敢太粗暴。
賀蘭依一把用力的推開了她們。跑過去死死地抱住龍浩然。哭求道:“龍浩然。不要這樣。他真的是你的孩子。真的……”
龍浩然沉默了好久。終于緩緩地将她從懷中扯離。看着她模糊成片的淚眼緩緩地、一字一句的說道:“依依。朕忘了告訴你。你的膳食中一直放了藥。所以你不會懷有朕的子嗣。”
時間在這一刻徹底的靜止了。這個世界仿佛不存在其他的聲音。
賀蘭依隻聽得到上天對她的諷刺。原來眼前的這個男人從未給過她生懷子嗣的機會。原來她跟其他的妃子并無差異。原來……
可是。孩子真的是他龍浩然的。上帝你在跟我開玩笑嗎。
既是上天開的玩笑。那麽憑什麽要讓她的孩子償命。憑什麽要讓她的孩子成爲這個玩笑中的犧牲品。
蘭依發愣的時候。龍浩然卻已經示意那些嬷嬷上前。賀蘭依被緊緊地按壓着。努力地掙紮:“放開我。放開我……”
龍浩然冷眼旁觀。看到那些嬷嬷猶豫地看向自己。便下令道:“别擔心她疼。動手。”
話落。他就轉身走了出去。門随之也被關上;那些嬷嬷也終于放心的動手。兩個強摁住賀蘭依。一個拿着那個大碗就往賀蘭依嘴巴湊去。
賀蘭依一個猛甩頭。不知道從那裏生出來的力氣。她竟然掙脫了兩個嬷嬷的鉗制。往門口奔去。可是她的手才剛碰上門闆就又被嬷嬷抓住。
“龍浩然。救我……龍浩然……嗚……”她傻了嗎。就是他下的命令。爲什麽她卻還要向他呼救。
原來。在這個皇宮裏。她隻有龍浩然可以依賴。
原來。她是那麽的孤立無助。最依賴的人卻成爲了傷害她的最深人。
在一陣陣地掙紮之中。賀蘭依連滾帶爬在地上。她的臉上滿是彷徨。滿是恐懼。像極了一個瘋子般。抓起了原來摔落在地上的碗盤朝着嬷嬷扔了過去。也不顧自己的手和膝蓋已經被地上的碎片割傷。流出了鮮紅的血。聲嘶力竭地大喊:“不要過來。不要傷害我的孩子……”
她不是一個瘋子。隻是一個拼命想要保護自己孩子的可憐母親。
可是。就在她那麽拼命的扔東西之時。一個嬷嬷猛地跳躍上前。一把将她壓在身下。
“不要過來……啊……唔……”賀蘭依方想再掙紮。可是另外一個嬷嬷速度上前。兩個嬷嬷合力将瘋狂掙紮的她摁住。其中一位一把揪住她的頭發。令她生疼地擡起了頭。一聲喊疼張開了嘴。同時被那嬷嬷用力的掐住了兩邊頰。
“娘娘。老奴冒犯了。來。快灌藥。”那嬷嬷下令。拿着藥碗的嬷嬷立馬上前。往賀蘭依被迫張開的小嘴猛灌藥。
不容賀蘭依吞咽。藥汁直滾入了她的喉、肚……
地上混合着從賀蘭依嘴角邊溢出的多餘藥汁。還有她已無聲地從兩邊眼角掉落的混合了心碎血液的淚水。
賀蘭依睜着失去了光彩和焦距的眼眸。躺在濕漉而又有些黏稠的地面上。不知道時間流逝了多少。感覺耳邊一陣陣的吵雜聲。還有身體越發的奇異的疼痛。可是她管不着了。因爲她看到眼前有個長得很可愛、很可愛的小娃娃。他在朝着她揮手。
那麽粉嫩的小臉。那麽短小的小手臂。那麽短的小手指。閃亮的小眼睛……那個孩子那麽的可愛。可是爲什麽要跟她揮手呢。
孩子。你别揮手。你可以招手的。不管去哪裏。我們都可以一起走……
秋風掃落葉。嚴寒飛雪花。時間的腳步匆匆。一眨眼。冬來了;薄雪輕點綴着皇宮内的每一個角落。
紫晶宮内。輕雪帶風斜。飄落在地面上。裝飾一個聖白的天地。倒是給這冬日染上了幾許‘微風搖庭樹。細雪下簾隙’的意境美。
一個面色蒼白卻難掩絕美之姿的女子靜靜地坐在亭台木椅上。身披厚實的大長袍。頭帶着一頂貂毛雪帽。本該美麗的雙眸卻是無神地眺望着沒有焦點的遠方。
木椅足夠的長。女子的身邊還坐着一位長相十分出色的男子。兩個人從外表看起來極爲登對;男子的手環緊着女子的腰身。讓她的身子朝着他身上貼靠着。讓她感受到更多的溫暖。
“依依。你看這些雪稀稀落落地下着。這場景多麽美啊。你都不喜歡的嗎。”他動作溫柔地輕輕撫摸着她略顯冰涼的臉。可是。懷裏的女子還是沒有反應。安安靜靜地。未發一語。
龍浩然凄苦一笑。他早該習慣了不是嗎。
從她醒來。從那麽孩子沒有了之後。她就是這個狀态。仿佛是一個失去了心魂的行屍走肉的人。
她可以喜怒哀樂。更不會搭理他一句。縱使他說得再多。也換不來她一個正視的眼神。她的眼中沒有他的倒影。
“依依。都過去一個月了。你還是一句話都不說。你不會打算一輩子都不再開口跟我說話了吧。你覺得我扼殺了那個孩子。可是。依依你忘了。我的心也是肉做的。也會疼。”龍浩然抓着賀蘭依的小手放在自己的心窩處。
飄雪輕輕飄落在地。亭台裏的兩個人。始終隻有一個人的聲音在回響;兩個人的愛情。卻溫柔不了任何一個人的心。
一個人的叨叨念念終于在毫無回應之中顯得疲累。将她抱起。步入天地裏。腳下一個一個的深深地印子。一路走來那麽漫長。卻也一步步的那麽艱難。
愛一個人那麽容易。想要相愛相親卻那麽的難。
“皇上。傾太醫已在殿内等候多時。”到了正殿。玉青站立在門前等待。眼見皇上緊緊地抱着蘭妃娘娘走了過來。雪花飄落在他的衣服上、頭上。飄落在他的臉上……
蘭妃娘娘被皇上緊緊地護在懷中。不讓風雪侵襲她羸弱不堪的身子;冬天極爲寒冷。但是皇上卻認爲或許娘娘喜歡這樣的下雪天。
将賀蘭依輕輕地放到床上。脫去了她身外的長袍。給她蓋上厚厚的被子。龍浩然這才示意太醫把脈;時間點點滴滴地過去。太醫看完之後起身正想向皇帝彙報。卻被其擡手制止了。
龍浩然轉身走出了内殿。去了正廳。太醫傾莉見狀尾随其後。“皇上。娘娘身體已無大礙。隻是。這心病還需心藥醫啊。”
傾莉是位女太醫。年紀輕輕但醫術極好。讓皇帝給破例欽點入宮爲太醫。這在太醫局算是一個奇聞奇人了。此時她正被皇帝看重着。她的提議自然也能夠令皇帝信服。
“心藥。”龍浩然的眉頭深深地皺起。太醫的話他能夠理解。但是……
“是的。皇上。娘娘一整個月都宛如行屍走肉的人。那是任何藥都不發醫治的。唯有那一味心藥啊。”傾莉略顯感慨的問道。心想蘭妃娘娘醒來多日卻還是這個狀态。
當初……唉。如若讓太後知道了這件事情還不知道多麽心痛。
爲顧及皇家顔面。龍浩然宣稱玄冰大師預言。鳌陽皇帝二十五歲前不能生養子嗣。否則鳌陽必然有難;爲此。蘭妃娘娘喜得龍脈。卻不得不毀之。
“你先下去吧。”龍浩然揮手。傾莉恭敬地行禮之後便退下了。
整個大廳内。龍浩然無力地坐倒在軟塌上。心中百感交錯。有思慮有掙紮;深知天命難違。可是如今他心中有了個瘋狂的念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