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不清的清軍騎兵先是漫山遍野的沖馳而來,随後形成一條洪流,鋒利難擋的尖頭直剌關甯軍防線,如同一隻餓獸面對它的獵物般露出猙獰的獠牙,那血盆大口恨不得将獵物一口吞下才幹休。【】尤是那沖在最前面的清兵,一個個扯着嗓子叫些讓人聽不懂的怪話,尖利剌耳,讓人爲之煩躁。
望着那條比先前進攻大了數倍,攻勢更爲兇猛的洪流,任關甯兵們再如何有信心,再如何不畏,總難免在心底嘀咕起來:鞑子來得好快,好多啊!咱們能守得住嗎?…
胡旺、趙果、林家風、江四、陳偉、季鋒、唐二廣,格裏夫斯基、葛飛虎等将領此時也是神情凝重,清軍這次攻勢出乎衆人所想,其來勢,似要一舉突破己方,全功于一役。得出來,清軍爲準備這次進攻着實費了不少心機,僅從那最前面的前鋒、骁騎、護軍等營騎兵就可出,因爲由京營禁衛打頭陣,不明擺着是要一戰而定嘛。須知,清軍最禁銳的部隊便是駐在京城的京營,前幾番進攻清軍出動的都是盛京的兵馬,當還有一些起來不似精銳的清軍,而這番卻是直接出動京營打頭陣,那些關外兵馬和雜兵卻随在後面,此等戰法最是危險,守方一個不慎便能被突破,繼而防線動搖,兵敗如山倒,而此戰法對于清軍而言也是最不劃算的,因爲最先遭到反擊的也是那些京營精銳,損失也必然十分巨大,若能突破還好,若突破不了,這清軍便再後繼之力了。
不過清軍勢大和這種兇猛戰法雖讓關甯衆将凜然,但既來之則安之,不怕你來,就怕你不來!工事已然修築完畢,各部已按層次進入戰鬥部位,全軍下已經做好準備,隻等這雷霆一擊。狹路相逢勇者勝,鞑子也是人,逞得也是這口氣,但他這口氣能堅持多久。更何況這什麽前鋒、骁騎、護軍京營關甯衆将們不是沒見識過,雅克薩城下可是活生生的砍了一大批。
狗屁精銳,狗屁八旗,狗屁的滿萬不可敵,爺今兒宰得就是你們這些精兵強将!水來土淹,兵來将擋,殺他奶奶個球就是,大不了一死卵朝天,若是不死,就萬萬年!
“弟兄們,殺鞑子!”
葛飛虎豪吼一聲,他那一吼聲震天地,如沖雲鬥氣般,讓人聞之提神,也爲之一動,刹那間,關甯軍那絲猶豫和緊張頓時消散,衆将各持兵器目不轉睛緊瞪前方,第一線的火铳兵們則緊緊握住手火铳,如被施了咒般一動不動,隻雙耳高高豎起,留心軍官們的命令。
蹄聲後,騰起大股煙塵,遮蓋住天際,以緻法視日。忽然,戰場方一片安靜,隻見煙塵前方搖曳着正黃、鑲黃、正紅、鑲紅各色旗号,身着盔甲的清軍騎兵密密麻麻的在一杆正黃大旗的引領下向着關甯軍的陣地發動最後沖剌。
“來了!”
胡旺心道一聲,打起十八分精神來,輕揮右手,傳令道:“各部預備,鞑子進入射程便開火!”
遠處數裏外的清軍大營前,豎着一杆金色龍纛,龍纛下面,康熙正騎在一匹神駿的戰馬對關甯軍的防線眺望。在他的身後,圍滿了王公大臣和八旗都統将軍們。
在康熙左手邊數十米外,則一溜排着數十騎戰馬,馬的騎士清一色明铠,卻是一衆貝勒和宗室們。他們那年輕的臉龐蠢蠢欲動,建功立業的渴望讓他們恨不得插翅膀飛到戰場方,爲自己、爲家族掙取軍功,向世展示愛新覺羅子孫的天縱神武。與皇帝和王爺将領們沉穩不同,這些個年輕的愛新覺羅子孫多多少少身總帶着幾分輕佻,或許是北京城的風水滋養了他們,或許是從出生以後就享受的榮華富貴讓他們忘卻祖先創業的艱辛,或許是初次陣的興奮和激動讓他們難以自我,連帶着身下的座騎也感受到了主人的沖動與渴望,一匹接一匹的嘶鳴起來,不住的撅動着蹄子,隻待主人長鞭一下,便馬不停蹄的向着戰場沖去。
這些宗室子孫的形态康熙在眼裏,初始覺得這些宗室不堪大用,但很快就淡然,誠如自己這個天子,又何嘗不是第一次親自陣呢,連自己都覺得心馳神往,恨不得揮刀與一衆将士并肩殺敵,又何談這些還年輕的愛新覺羅子孫呢。他們的身和自己一樣,流得都是愛新覺羅家的血液,在他們的血液,有一樣東西是相同的,那就是勇武!祖先留給兒孫們的寶貴财富!
宗室的左邊,則是百名八旗将領,他們大多隻是協領、參領、佐領的官階,來自于不同的旗領,身的戰甲或全白,或鑲白,或全紅,或鑲紅,或全黃、或鑲黃,但一不是甲胄精良,耀眼剌人,座下戰馬雖不及皇帝和王公大臣宗室子孫們的座騎,但也都是千裏挑一的良馬。與宗室子孫們求戰心切,望着眼前大軍沖陣的景象興奮激動不同,他們始終保持着沉默,從不扭頭與同伴相談,也不左顧右盼,等不及的向皇帝那邊,盼着皇帝點自己的陣,他們所做的事情隻一件,那就是不時微一躬腰,輕輕撫摸跨下的戰馬,或在戰馬的耳邊輕聲說幾句悄悄話,或抓一點豆子喂入戰馬嘴裏。
擔任先鋒沖陣的是康親王傑,京營精銳六千騎兵俱由他統帶,此刻正彙成鐵流沖向關甯防線,距離賊兵陣線隻二三裏,很快就要和關甯軍交鋒了,但康熙眺望許久,卻是沒有聽見關甯防線傳來喊殺聲與火铳聲,而是始終保持沉默,隻聽得己方騎兵奔騰的馬蹄聲。又了片刻,康熙若有所思道:“賊兵們紮營奇怪,層次分明,不出數十步定有一防線,土牆與深溝結合,倒是深明守戰之法…臨敵而不亂,營未有驚慌,帶兵之人也是有些本事的。嗯,朕倒是小瞧了這些賊兵,不想吳三桂留下的這批賊子倒是有将才的,可惜了,可惜了…”康熙連說兩個可惜了便住口不語。
高士奇離着皇最近,一聽皇說這話,立馬接過話頭,機靈道:“不知皇可惜什麽?”
有人接了自己的話,康熙便随口說道:“朕可惜的是這等将才卻不能爲朕所用,反與朕爲敵,這讓朕心裏十分不好受。朕自問登基以來,擇賢任事,唯才是舉,卻不想卻漏了這等将才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