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捉巴海者,連升三級,賞銀千兩!”
空礦的格爾格薩河兩岸,響起震天般的吼叫聲。【】在又一輪铳聲過後,騎兵師團出動了,他們風馳電擎般揮舞着馬刀沖向了殘存的幾百清軍,如洶湧潮水般吞沒了他們。
“将軍,完了,鑲白旗完了…”
郭泰痛苦的閉雙目,忽然猛的睜開雙目,抱住巴海要将他拽馬。
“将軍快走,将軍快走!”
郭泰拼命的想将巴海拽到馬逃命,可是巴海卻是紋絲不動,任他怎麽拽都不動一下。
“将軍,走!”
戈什哈們焦慮萬分,鑲白旗的人眼就全完了,賊軍解決掉他們轉眼可就沖這邊來了!
“要走你們走,我不走…我不走…”
巴海失魂落魄的喃喃自語着,他怎麽也想不通,爲什麽縱橫天下的八旗勁旅竟然連幫烏合之衆都收拾不了,他想不通,他真的想不通,那些燒火棍一樣的火铳怎麽就能讓他的騎兵耗盡最後一滴血。
“将軍!”
郭泰還想保着巴海撤回甯古塔,但是巴海卻根本沒有要逃命的念頭,他力的沖郭泰和戈什哈們揮了揮手:“你們快去逃命,不要管我。”
“将軍!…唉!…”
幾個戈什哈一跺腳,再也顧不主子了,翻身馬就向後方逃去。不遠處的富羅羅和塔世克等人早已帶人跑了,仍留在巴海身邊的隻有二三十個兵丁,多半還是受了傷的。
郭泰沒有走,他決定陪将軍一起死。将軍視他爲己出,悉心教誨,現今正是他報答将軍的時候,怎能獨自逃生。他翻身下馬扶住有些撐不住的巴海,慢慢的将他扶到一塊石頭坐下。
“我的煙袋呢?”
巴海突然伸手在四周摸來摸去,摸了片刻後才恍然大悟,苦笑一聲:“我真是老糊塗了,那煙袋先前不是掉到格爾格薩河裏了麽,我還找呢,卻是到哪裏找呢…”
見将軍這樣,郭泰心裏難受,哽咽道:“将軍…将軍…”再是忍不住,放聲痛苦起來。
郭泰這一哭,倒讓巴海不快了,怒道:“哭什麽,咱們滿洲男人天生就是戰士,能夠死在沙場是我們的宿命,有什麽好哭的!”
“将軍,咱們敗得冤啊!”郭泰不服,輸在這幫賊兵手下,比殺了他還讓他難受。
“敗就是敗了,有什麽冤不冤的!要怪就怪咱們太輕敵了,唉!”
巴海長歎一口氣,再也不說話,隻靜靜的望着那些黑壓壓湧過來的賊兵,那一刻,他的思緒突然回到了從前,他想到了順治九年,滿洲榜與漢人榜同年科考,先帝殿賜自己爲滿洲榜探花時的榮耀。
他又想到順治十六年,先帝曾谕吏部:“沙爾虎達駐防年久,甚得人心,今已病故,他的兒子巴海平素以勤慎著稱,堪代他的父親生前的職務,授爲甯古塔總管”。先帝說的話到今天他仍深深的記在心裏,他一生以父親爲榮,能得先帝重,得以承繼父親的事業,是他這生最開心也最自豪的事。
他想到自己出任甯古塔總管後,爲了證明自己,親自率軍在石勒喀河地區古法壇村與羅刹國的帕什科夫所率羅刹兵作戰,大獲全勝。這場勝仗可是大清和羅刹人的第一次勝戰,憑此一戰,他成功奠定了自己在關外的地位,也成功的向先帝和滿朝武證明了自己,證明了先帝沒有錯人!
他想到順治十七年時,羅刹再犯邊境,自己同副都統尼哈裏等率兵到黑龍江松花江交彙處,偵察到羅刹兵在飛牙喀西境,立即趨使所屬部軍隊沿界分布,又調動船隻将軍隊潛伏江灣處,果然羅刹兵船接踵而至,自己帶人将他們合圍,羅刹兵大敗隻好放棄船隻登岸落荒逃竄,自己親督部下尾随追剿,大獲全勝。他甚至還記起當時捷報傳到京城時,朝堂之是如何的轟動。
轉念間,他又想到康熙十年時,皇曾傳谕自己:“朕一向聽聞你賢能,現在更加知道,飛牙喀赫哲部雖然服了,然而他們生性暴戾,應當廣布教化、多方訓導、啓迪。俄羅斯雖說投誠,應當加意防禦,訓練軍士、戰馬、整備器械,不要陷入他們的狡詐詭計。你榮膺守邊重任,還要知道時時自勉,以報朕知遇之恩。”
他想到康熙十三年時,皇命自己出任甯古塔将軍,率新滿洲佐領四十餘人入觐行禮。皇特賜自己黑狐貂裘、朝衣各一襲,皇恩甚隆。
他又想到康熙十七年時,皇又傳谕嘉獎自己,說他實心實意任職辦事,撫輯新滿洲戶口,全都讓他們各得其所。特賜自己一等輕車都尉,兼雲騎尉世職。
腦海一幕幕的景象浮現着,往事如昨日之事般印象深刻。曾幾何時,他以“國之重柱”爲豪,可又曾幾何時,自己的雄心卻随着歲月的流逝慢慢流失,想到今日羅刹之禍事,這間難道沒有自己的責任嗎?若不是聽了那索額圖的話,羅刹人真的能在自己的眼皮底下如此嚣張嗎?又若不是自己存了利用之心,未及時派兵将這些叛逃吳逆絞殺,至于有今天這般大禍嗎
先帝啊,皇,老臣對不住你們啊!
老臣唯有一死才能贖罪啊!
先帝啊,老臣給您磕頭了!
巴海突然起身拔出自己的佩刀抹向了脖子。
“不要啊,将軍!”
郭泰急忙去攔,卻是遲了一步,隻見刀鋒過後,血如噴泉般射出,巴海的身子已是緩緩倒下。
人生自古誰死,留取丹心照汗青。
沒有人知道,巴海臨死前竟然想起了漢人一個名臣留下的絕筆詩。
“将軍,末将随你同赴黃泉!”
郭泰痛不欲生,合巴海雙目後,亦是拔刀自盡,讓已經沖過來的關甯兵們大失所望。
西邊已經不到日頭,隻有一抹紅雲絢爛如血。天色漸漸昏暗,一直在耳邊回響的呐喊厮殺之聲已經逐漸遠去。微風拂過,在帶來一絲清涼爽意的同時,也讓濃重的血腥彌漫開來。
格爾格薩河兩岸,屍橫遍野,硝煙彌漫。許多屍體至死還保持着戰鬥的姿态,一些清兵的手裏還摳着敵人的眼珠,嘴裏還有撕咬下來的耳朵
七月十七日,甯古塔将軍巴海死于格爾格薩河,其所部五千八百名八旗騎兵隻四百六十人逃回甯古塔,餘者皆戰死。關甯軍近衛師團死傷一千一百人,騎兵師團死傷五百四十人。
關甯軍大帥趙強令将巴海屍體妥善安葬,允立其碑,一應戰死清軍屍體皆統一埋葬,不使有白骨露于荒野。
七月十八,關甯軍挺進甯古塔,午時正刻圍城,遣使勸降,未果。當日未行攻城,隻将六門大将軍擺于城下,言明日即行炮擊。至夜間,城内突有火起,亥時,潛于城内安馬爾等人打開城門迎關甯軍入城。
至天亮,副都統郭爾絡圖率副将塔世克、協領富羅羅、佐領巴克桑以下一千四百兵丁投降。關甯軍入城後,未行殺戮,隻令男丁青壯出城編入軍,共得人口四萬三千餘,當吳軍舊部及滇民約兩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