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林嚴格說來還是個孩子,因爲他的實際年齡還不到十五歲,當他的父母家人聽聞雅斯克來了漢人的隊伍後,便帶着他舉家去投關甯軍。雖然打大明萬曆年後,赫家的祖就世代生活在這片土地,再也不能回歸故國,但論如何,他們的心都有個故國的夢,他們永遠也忘記不了自己身體裏所流淌的血液是漢人的血,忘不了自己是大明的子孫。所以故土雖然已經被鞑子占領,他們成了亡國奴,成了有家法歸的遊子,但數和赫家一樣的明軍後人卻能在夢到祖相傳的故鄉情景,可惜,每次夢到的都是那麽的模糊,那麽的陌生。夢醒之後,隻剩滿腸愁緒和失落
枯藤老樹昏鴉,小橋流水人家,古道西風瘦馬。夕陽西下,斷腸人在天涯。
與生活在這片極北之地的衆多部落一樣,明軍衛所後裔也受到了羅刹入侵的威脅,他們經常要不斷的變更自己的栖息地,才能躲避羅刹人的侵擾。其實他們可以往南邊遷移,但南邊卻是鞑子的地盤,這些明軍衛所的後裔是打死也不肯寄鞑子籬下的,所以他們隻能獨自承受羅刹人對他們的傷害,苦苦掙紮,艱難的在這片苦寒之地求存。因此當聽說有一支漢人的軍隊來到了這片土地,而且專門打羅刹人後,赫林的父母和家族的長輩們不約而同的決定舉族相投,他們相信那個傳聞的關甯軍一定可以保護他們。
一個在遷移時病死的老者如此告訴他的後人:“我們是漢人,世世代代都是漢人,論我們身在何方,我們都不能忘記我們是炎黃子孫!大明雖然亡了,但我們漢人沒有亡,我們的種族還在,我們的同胞還在我這輩子是再也聽不到老家榆林的秦腔了,但你們卻可以去,去投奔關甯軍,我相信一支敢打羅刹人的漢軍一定可以讓你們回到故鄉的”
經過圖古爾斯克時,赫家和一同來投的十幾戶家庭被關甯軍收容,在詢問他們的青壯男子是否願投軍時,赫林第一個舉起了自己的手。當時他還隻有十四歲,去身單力薄,好像風一吹就能吹倒一般,稚嫩的臉甚至還是紅撲撲的一片。
伍楓秋到赫林的第一眼就打心眼裏喜歡這個孩子,在征得赫林父母的同意後,他将赫林收作了自己的親兵,将他帶在身邊,他想親自培養他,将這個孩子鍛煉成一個真正的男子漢,将來随着自己一起殺回故鄉去。很多時候,人已年的伍楓秋總是将赫林當作自己的兒子一般待,有時候甚至他自己都這麽想:也許這個孩子将來真的可以替我送終。
空閑的時候,伍楓秋總是悉心教導赫林殺敵的本領,還和他講些關内的故事,每次與這孩子在一起的時候,伍楓秋都很開心,發自心底的開心。
但他到底是個大男人,心思沒有那麽缜密,剛才打馬率部沖進城時,腦子裏突然湧現出比強烈的複仇之心,竟隻光顧着殺清兵将赫林給抛到腦後去了。
赫林雖然也跟着伍楓秋打過羅刹人,但每次都隻是在後面,因爲伍楓秋并不讓他陣殺敵。教導歸教導,但赫林畢竟才十五歲,身子骨還沒長成,力氣有限,現在讓他去拿刀殺敵和讓他送死沒什麽兩樣。
以前伍楓秋很少親自率部沖鋒,這次卻破了例,他這一破例可就苦了赫林了。跟着沖進城後,很快就發現自己跟丢了千戶大人,而眼前所見的卻是一片殘酷的厮殺,數的屍體倒在他的面前,數的殘肢抛落在他的馬下。
赫林畢竟還是個孩子,見到這血淋淋活生生的殺戮,心不由害怕起來,一個不慎竟從馬摔了下來。起身之後他就想跑,跑到城門的安全地帶,沒想到才跑幾步卻迎面撞這個阿哈。兩人都想跑,卻都以爲對方要殺自己,慌亂也不知道是這個阿哈倒黴,還是郝林幸運,竟然就被郝林用一根不知從哪撿來的木棍打死了。
殺了人後的郝林渾身酥軟,吓得七魂走了六魄,就這樣傻傻的盯着阿哈的屍體,一直沒回過神來,直到伍楓秋發現他。
聽完士兵的講述,伍楓秋頓了幾秒後,前一把拉過郝林,喝道:“殺個人而已,你如此害怕做什麽,又不是殺你!走,既然你已經殺了一人,我就讓你多殺兩人!”
“啊!”
郝林一聽伍楓秋還要自己殺人,惶恐不安的便要搖頭,卻被伍楓秋不容分說的一把拉着直往前走。
放下武器的清兵、旗丁連同他們家屬還有阿哈們的老婆孩子大概有六七百人,另外還有四五百各族百姓,現在都被圍在佐領府外的空地。額爾格的老婆也沒有跑掉,面人色的蹲在那裏渾身發着抖,不時還把身的首飾揣到别人懷裏,往常費盡心思搞來的這些首飾此時就好像是毒蛇般紮手。
見到伍楓秋,第三大隊百戶吳軍舊部出身的萬松忙迎了過來:“千戶,這些人是不是留待總制府派來的人接手?”
伍楓秋冷冷掃了一眼那些蹲在地的清軍家屬和各族百姓,卻是将頭扭了過去,淡淡道:“我們人手不夠,要趕快收拾城内,趕往呼瑪爾,沒法分兵來監管他們。”
萬松聞言一愣:“千戶的意思是?”
“怎麽?你不明白我的意思?”伍楓秋瞄了一眼萬松,嘴角抽動了一下,眼神滿是冰冷的寒意。
萬松一凜,知道千戶大人想要什麽了,遲疑數秒,猶豫道:“可是大帥有令,不能…”
話還沒說完,就被伍楓秋給打斷了。
“将在外,軍命有所不受。你執行本千戶的命令。”
見千戶語氣不容置疑,萬松忙應道:“是,千戶!”轉身揮手招來幾名小旗,對着他們吩咐了幾句。那幾名小旗聽了之後,都是怔了一下,擡頭去伍楓秋,卻見他正背着手望着城西。
萬松見狀,不快的催道:“還不快去!”
“是,屬下這就動手!”
幾名小旗點點頭,分頭跑了開去将命令傳到各部士兵耳。那些士兵聽到這個命令也一樣都呆了一下,直到同伴催促,才有些不情願的朝空地間走了過去。被圍着的這些人當雖然有清兵和旗丁,但大多數卻是老弱婦孺,這些出身于各部的關甯兵們對于殺掉他們的命令有些難以接受,但服從的天性和對官的絕對服從還是讓他們提起手的刀劍向空地間走去。
那些旗人婦女見關甯軍拿刀朝自己走過來,吓得尖叫着把自己的孩子緊緊抱在懷,渾身直哆嗦,有的想開口求饒,卻怎麽也說不出口。有些了年紀的老婦好像知道會發生什麽一樣,一聲不吭的蹲在那裏,臉毫害怕的神情。不過這些士兵們雖然拿着刀劍走到了她們身邊,卻沒有馬舉刀,而是還有些猶豫的互相望着,神情都有些不忍。
清兵和旗丁阿哈們從這些拿着刀劍,面表情望着自己的敵兵身出了不妙,他們開始低聲說着什麽,很快就有十來個人跳了起來想奪刀,但很快就被當場斬殺。屠刀伴着鮮血鎮懾住了那些想反抗的清兵旗丁,他們不住的後退着,眼神之惶恐不安。
伍楓秋雖然背着手望着城西,但耳朵卻一直聽着身後,見遲遲沒有聽到慘叫聲,眉頭皺了一皺,轉身朝空地走去,然後環顧四周,突然朝那些士兵咆哮道:“怎麽?你們下不了手嗎!是不是覺得殺掉這些老弱婦孺不是大丈夫所爲啊!”
士後們都被伍楓秋的咆哮震住了,沒有人敢說話,站在伍楓秋身後的麻勒吉也不知道如何開口。半響,萬松才硬着頭皮走到伍楓秋身邊,小聲說道:“千戶,她們都是手寸鐵的老人孩子,弟兄們實在是有點下不了手…”
話還沒說完,就聽伍楓秋吼道:“下不了手?!你怎麽不想想當初她們的父輩是如何對我們的老人孩子下手的!你難道忘了揚州十日、嘉興三屠嗎!難道你忘記了四川千萬大明子民被靼子屠得一幹二淨嗎!難道你忘記有多少我們的姐妹被那些畜生奸污嗎!…你難道忘記死在鞑子刀下的吳軍弟兄了嗎!你難道忘記被鞑子誅滅一盡的王爺後人了嗎!咱們數十萬弟兄随着王爺起兵,到了剩了幾人?他們哪去了!你說啊!”重重的吐了一口唾沫,伍楓秋突然沖到一個旗人婦女面前将她拉了起來,拎着她的衣角朝四周的士兵叫道:“這些人平時怎麽對你們的,難道你們也忘記了嗎!她們當我們是什麽?是奴才!…這些人平時根本不将我們當人,你們現在倒可憐她們起來了啊!…也許你們是她們可憐,想給她們一條生路,可是你們有沒有想過,她們男人活着的時候是不是給你們活路了!你們告訴我,你們當有哪個沒有被鞑子欺壓過!”
重重的将那旗人婦女摔倒在地,伍楓秋悲憤的吼道:“你們以爲我想當劊子手,想當屠夫嗎!我告訴你們,要麽不反,既然反了,就要做到底!鞑子與我們隻能有一個存活,不是他們死就是我們亡,沒有同情與可憐之說,如果我們不殺他們,等到哪一天我們落在他們手時,他們卻是不會給我們活路!”說到這裏,伍楓秋停了下來,環視四周一圈後有些痛苦的叫道:“我知道你們有些人在想,大帥說過不得屠城,但本千戶現在告訴你們的卻是,對待這些鞑子,不論老弱婦孺,統統要殺了,斬草除根!如果大帥要懲罰,本千戶一人來扛!現在,你們馬執行命令,否則軍法從事!”
“千戶!”
聽了伍楓秋的這番咆哮,萬松一抹臉的鮮血,大聲吼道:“如果大帥真的要懲罰,就先處罰屬下!”說完一把抓過額爾格的老婆,手的尖刀毫不猶豫便捅進她的身體,面目猙獰将她往後了幾步,然後“撲哧”一聲拔出長刀,一腳将她踢在人群,吓得那些女人孩子尖叫着往兩邊躲去。
千戶大人說得對,那些鞑子狗官來收我們稅時可不曾半分同情過我們,隻知道讓我們一年交得比一年多!
麻勒吉一萬松動手了,眼睛通紅的也将手長刀往那些老弱婦孺一指,朝那些目瞪口呆的士兵叫道:“别愣着了,執行千戶大人的命令,給我殺啊!”
“殺!”
士兵們朝伍楓秋了,又朝麻勒吉、萬松他們了,同時舉刀朝人群砍去……
“殺!”
赫林也閉着眼睛舉着長刀跌跌撞撞的沖進人群
六月十一日,騎兵師團第一聯隊千戶伍楓秋率部盡屠呼瑪爾城老弱婦孺,一人存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