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高士奇的正宅竟然在東廠胡同,趙強着實驚訝了一番,這個東廠胡同實在是太有名了,有明一代,“東廠”二字可着實威風得很,不知震攝了多少貪官污吏和那闊談高論的“清流”。沒想到高士奇竟把正宅安在了東廠的地頭,嘿嘿,倒是有趣,想到高士奇大貪污犯的身份和東廠的威名,趙強失聲一樂,打發走下人,便讓德丘去雇輛馬車來,連飯也不吃便直奔東廠胡同而去。
西直門離宣武門有老大一段距離,足有十一二裏路,好在城裏都是青磚條石鋪就的大道,交通極爲便利,所以倒也沒用多少時間便到了東廠胡同。到了地方,也不用問人,遠遠就見一座很是氣派的宅子,根據那下人的描繪,趙強略作印證便知這宅子就是高士奇家了。
将馬車停在府外,德丘過去和門房說明來意,請門房進去通傳一下,就說米慶求見高大人。門房許是知道自家老爺将西直門外的宅子借與一個索倫人叫米慶的歇腳,知道這米慶是自家老爺的相識,所以也沒爲難他們,答應替他們去通傳一聲,不過卻是委婉的說了句“今兒老爺打散朝回府後,就一直悶在房裏,誰也不敢去打擾他,所以等會要是老爺不願意見客,還請米東主改日再來。”
聽門房這般說,趙強有些不解,昨天高士奇還好好的,怎麽今天就出事了?又是什麽事能讓他一個天子寵臣如此悶悶不樂,連外人都不願見了呢?
既然高士奇有事,門房又這麽說,趙強自然也不會不知好歹,忙點頭應了,門房這才小心翼翼的進去替他們通傳,不大會功夫,人就出來了,結果讓趙強一喜,高士奇願意見他。
難得老爺願意見客,門房的心情也跟着好了不少,一掃午的緊張,有說有笑的在前面領路直将趙強送到房外才止步回去。趙強讓德丘和葛飛虎在外面候着,自己拿着竹鳥圖去見高士奇。
其實高士奇并不想見趙強,因爲他現在是自顧不暇了,哪還有功夫理會其他的事,他在房裏悶坐到現在,心裏也是七八下的,讓下人到府外了幾趟了,是既怕宮裏來人又怕宮裏不來人,當真是矛盾得很,也揪心得很。本欲讓門房回了米慶,但人還沒出屋,卻又改口讓把人請進來。讓他改變主意的房挂着的一幅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反正自己現在已經是這樣了,皇最終如何處置自己也沒有結果,于其一個人在這提心吊膽,倒不如抛開這些,不去想它,正所謂“任它烏雲壓頂,我自巍然不動”,此方爲讀人秉性,爲官之道。再說米慶這人品性甚好,又十分英雄,與之結識倒也是快事一樁,以一路所見其爲人,想他若事也不會登門求見自己,此來必是有什麽事,就這麽拒他于門外,倒真是讓人家寒心了。坐着時間長了,擔心受怕也長了,正好舒緩一下,不妨與那米慶見一見,一來有什麽忙能幫得對方,二來也正好有人與自己說說話,省得自己一人呆坐在這胡思亂想的。
“小民見過高大人!”趙強一進屋便要行禮,卻被高士奇伸手攔住了,道:“東主不必如此,這房乃高某私人地方,能來這裏的都是高某的相識知己之輩,所以在外面的一套在此間是斷然不行的。東主既爲高某相識,大家就如尋常人一般好了,行那些虛禮做什麽。”
“如此小…在下就不客套了。”趙強點了點頭,然後故作欣賞般浏覽起高士奇的房裏。房并不大,擺設也簡陋,隻一排架和一方桌,一面牆挂着一張高山流水圖,一面牆則是挂了幾幅字,都是些聖人之言,前人之訓。
“大人房倒真是簡單得很。”趙強由衷說道,以高士奇的學識和地位,這麽個房真是太有失其身份了。
高士奇輕笑一聲:“一個房而已,能讀寫字便好,簡單實用,也不浪費,豈不美哉。”請趙強坐了,喚了一聲外面的下人,讓他們茶,然後在趙強對面坐了,問道:“東主住得可習慣?”
趙強忙道:“甚好,甚好,就是地方太大了,在下住着有些惶恐。”
“呵呵,這話倒是實在話,你我這府,攏共也就十來個人,卻住着這麽大的宅子,平日裏總覺得空蕩蕩的,心不踏實,怎奈這宅子是當今皇賜給高某的,卻是論如何也不能另尋适合之處住下的。”
聞言,趙強搖頭說道:“大人是當朝重臣,皇賜宅子給大人是對大人的重,正是皇恩浩蕩才有此嘉賞,由此也可見大人在皇心目的地位,所以大人心所想可不能與在下心所想相提并較。”趙強的意思是他說的惶恐是宅子太好,自己身份太低,住着心裏難安,而高士奇隻是覺着宅子過大而已,二者相差千裏,如何能作一談。
不想高士奇聽了他的話,卻是臉色一黯,苦笑一聲:“皇恩浩蕩皇恩浩蕩恐怕這回皇恩再也浩蕩不起來了。”
“怎麽?”趙強一怔,不解的望着高士奇。
“一言難盡啊。”高士奇并不想與趙強說李光地之事,因爲這事他也幫不什麽忙。
趙強見狀,也不好再問,二人就這麽幹坐着,氣氛有些尴尬。
“對了,東主此來可有什麽事要我幫忙嗎?”幹坐了片刻,高士奇這才想起米慶應該有什麽事要自己幫忙,趁皇還沒罷自己的官,若是能幫到的,就幫他一把,也算全了這段相識之緣。
“噢,倒沒什麽事,隻是在下今日意間見到一幅字畫,瞅着甚好,在下一介粗人,也不知這畫是好是壞,所以便想請大人。”趙強也不說這畫就是買來送給高士奇的,隻說請高士奇幫着,這也算送禮的一個手段了,尤其是這種需要眼見和鑒賞的東西,讓當事人自己來品評也算一種樂趣,最後在其興頭順水舟送,對方多半便收了。
高士奇平生對畫就十分喜好,一聽趙強說有幅畫要請自己幫着,不由來了興緻,讓他将畫取來瞧瞧。趙強正要取畫時,卻見方才那門房進來禀道:“老爺,外頭有個年輕婦女,帶着兩個孩子,想求見老爺他們說…他們是李光地大人的家眷…”說罷,嘴唇嚅動了一下,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