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生巧嘴,好逸惡勞,隻想以嘴皮之利度日,這等刁民何能與我相提?知了對方底細,高士奇心更是鄙視,不過卻是有些高興,也不知是爲何而樂。
出了潘三這麽個插曲,這酒是沒法再盡興喝下去了,大夥又都已吃飽,高士奇這邊惦着趕路的事,便讓夥計把桌子收拾了,就這麽品着茶等着去辦路引的德丘等人回來。趙強見狀,便也有一搭沒一搭的與其閑扯些盛京城的民風之事。
沒過半柱香時間,德丘等人便回來了,言道路引已經加蓋過官印了,這便能憑着它一路阻的入關。言語之間對奉天府的人多有誇贊,說道到底是大地方的官,比起小地方的官吏們要親近得多,辦起事來也是麻溜得很,一點也不爲難他們,當真是皇城根邊的,與衆不同啊。聞言,趙高二人俱是一笑,二人對這“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的事也算是見得多了,聽了自然會意得很。
等德丘等人吃了飯食後,趙強便讓葛飛虎去櫃台結了銀子,往後院牽了自己的馬匹,便要出城往南邊去。高士奇在盛京沒什麽故舊,也沒什麽興趣去拜訪盛京的官,隻想着趕緊進關把差事交了,另外再使個什麽法讓這索倫人願投明相,也好待開春戰事起時有個用處。
來時衆人是從小東門内治門進的盛京,出時則是從大北門福勝門出的城,而從這大北門一路往北,行十裏地便是皇太極的陵寝昭陵了。昭陵是皇陵,自然不可能任由人參觀,也不可能出售門票,趙強也沒心思去這死人的墳墓,所以出城之後便縱馬急奔往錦州而去,高士奇等人的馬也都是好馬,駛奔之下也不落後。
第三日行至一處地方時,讓人奇怪的是,一路都不怎麽停留的趙強和高士奇二人卻是不約而同停了下來,翻身下馬着眼前的一片廢墟發呆。此處廢墟大片已沒入泥土之,隻餘泥幾柱老槐樹仍在向世人展示着自己,此地名爲大淩河。
熟悉清史的趙強自然也了解明末那段曆史,而眼前的這大淩河在五十多年前便是明金雙方死鬥數次的戰場,也是甯錦防線的最北端,它不但見證了明末那段風起雲湧的曆史,也見證了漢民族的苦難與悲哀,見證了女真人興起的歲月。想到當年之事,着眼前廢墟,趙強自然是唏噓不已。
因入關必經山海關,所以趙強對于當年的那條甯錦防線自然就十分有興趣。而從大淩河南下便是錦州了,也是後世所稱的“遼西走廊”,入關必經之地,其重要性僅後世從北京出發的火車十之七八要停靠在錦州便能出來,“遼沈戰役”時錦州所爆發的戰事更是其主要組成部分,小小錦州聚集了外目光,也聚集了當時雙方最精銳的軍隊和最優秀的将領。而明軍爲了抵禦後金進攻,就在山海關以北、大淩河以南沿途修建了一系列城堡,以山海關爲後盾、甯遠爲堅、錦州爲先鋒,其間築有多個堡台作爲聯防據點,算是一條可以稱得堅固的防線了。
關甯軍将來必定要揮師南下,爲防滿清也學明朝一般建一條甯錦防線,所以趙強必須知道接下來要走的這條遼西走廊有哪些地方值得自己重視與思考的。高士奇的心也是感慨萬千,之所以對大淩河的廢墟産生興趣,倒不是想到故明之事,而是因爲數月前康熙曾與他提起過孫承宗與袁崇煥的事,當時自己未能揣磨出意,又加之對這二人之事知之不多,所以答對時難免有些勉強了,現在既然到了這大淩河,不妨親眼瞧一瞧,以免皇再問起時有個說辭。
當年孫承宗在遼東經略四年,以練兵、修城爲己任,步步爲營,漸漸進,遣将分據錦州、松山、杏山、石屯及大小淩河各城。天啓五年,袁崇煥自甯遠又向前進二百裏,從而形成了以甯遠爲心的甯錦防線。但是袁崇煥出甯遠修錦州卻是遭到孫承宗反對的,根據趙強到的史料,孫承宗反對修錦州、大淩河城的理由是耗資甚巨,不得實用。
時過境遷,趙強不敢肯定孫承宗和袁崇煥到底哪個是對的,但僅袁崇煥花了巨資兩次修築錦州,卻最終隻是把錦州修成一條“鄭國渠”似的巨坑,而從未發揮作用,就不得不懷疑袁崇煥的戰略眼光了。其後袁又擅殺毛龍導緻後金侵明時後方沒有牽制,可以遠距離不用擔心後方不穩大膽的作戰,如此一來整個“關、甯、錦”就變成了一條“馬其諾防線”,根本起不到抵禦後金入侵的作用。更讓人诟病的是,清軍先後五次繞道蒙古大規模入關,掠地千裏,橫掃京畿,不管是來還是回,都不經甯錦防線,以緻使甯錦防線成了空架子擺設。經常有人感慨說袁崇煥修築的甯錦防線是“豐功偉績”,努爾哈赤、皇太極父子兩代都沒有突破,然仔細想一下,已經成爲了“馬其諾防線”的“甯錦”還需要人家去突破嗎?應該說自從皇太極崇祯元年由薊門入塞開始這條防線就報廢了,之後這裏不再是什麽防線了,而是消耗明朝國力的巨坑,以及後金利用錦州地理缺陷聚殲明軍主力的戰場。當年後金曾占領錦州,但主動撤退了,根本就沒有打算要那個地方。而且錦州也不是第一次被後金占領,甯遠大戰的時候,後金也占領過錦州,可那時候依然主動撤退。而且,後金連廣甯都沒有興趣要,也就是說後金對遼西根本沒有絲毫興趣。
孫承宗出甯遠,借助覺華島接濟東江,又出兵旅順,已經在遼東周遍形成了幾處牽制和接收流民的據點,并沒有放棄朝鮮和東江,反而比以前僅僅退守山海關要高明許多,不想袁崇煥卻非要固執己見,最終落得個悲慘下場,真是成也甯錦、敗也甯錦。
“米東主在想什麽?”見趙強盯着那幾株枯樹,高士奇好奇的問了一聲。
趙強歎了口氣道“家祖當年曾随太祖征戰,便是死于這大淩河明軍火炮之下,連屍首都不得留,所以在下每次路過這裏,都要悼物思情,想起家祖不幸,心裏着實難過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