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裏此時并多少人,除了一個正好出來倒洗腳水的旗人外,就是趙強一行了,那掌櫃的方才出來探了一眼便又縮進了屋,若是曉得三兒這一開門便得了錠銀子,怕腸子都要悔出來。那倒洗腳水的旗人并未留意院門這,把水往院子裏随意一潑便鑽進了屋子,倒是未注意到進來的這幾人。趙強和一衆護衛們卻是對這幾人留了心,尤其是趙強,好奇心更甚。那兩年人打扮,似是有身份之人,再幾個護衛舉止,也似軍行伍出身,而且出手如此豪綽,再加其一個還沒有胡子,白白淨淨的,讓人自然而然想到宮裏的公公們,如此一聯系,趙強不禁就對那極有氣質的年士産生了興趣。
什麽康熙微服私訪的扯淡事趙強是不相信的,而且康熙是個大麻子,眼前的這年士卻是相貌堂堂,不怒自威,與康熙的氣質有很可能接近,相貌卻是差得大了,所以趙強肯定這人絕不是康熙。但是不是康熙的話,這人又是誰?那面白須的年人按正常人角度來,很有可能就是宮裏的太監,而一個能讓宮裏太監陪在身邊,又有軍之人保衛的人,這個身份倒真的是值得敲一番,恐怕十分顯赫得很。
趙強記得後世常到一些記載,說是有清一代,太監是不可以離開北京城的,一旦發現就要立即處死,這也是清朝統治者防止出現如明代一樣的閹宦之禍定的鐵制,後世同治年間慈禧寵監安德海便是被山東巡撫丁寶桢借着這個祖制給砍了頭的。所以在清代,但凡太監出京,肯定是有差事的,不然借他天大的膽也不敢私自出京。如按這個算,那面前這個太監能出宮,又能來到這關外,而紫荊城的主子又是所謂“英明神武”的康熙,因此理論這個太監就不大可能是私自出京,定是得了康熙允許陪着這年人出關。如果真是這樣,那問題就來了,如果這太監是得了康熙允許陪着這年士模樣的人來到關外,那這年士的身份定然十分顯貴,否則康熙斷不會讓一個太監陪着他來關外的。
猜測一番這年士的身份後,趙強便下意識的聯想起這人的真實身份來,他首先想到的便是與皇室有關。但在排除康熙本人後,趙強自然而想就将這年士的身份與康熙的幾個兒子聯系在一起,不過現在才康熙二十三年,康熙本人是八歲登基當皇帝,時年八歲,所以他現在也不過三十一歲,其長子允是康熙十一年出生,現在也不過是個十二歲的孩子,因此康熙的兒子顯然與這年士的身份沾不到一起。那麽按排序法,排除康熙與其子後,就應該輪到那些親王郡王了。
想到這裏,趙強便在腦海回憶了一番康熙時期的王爺們,如裕親王福全、恭親王常甯、莊親王博果铎、安親王嶽樂、康親王傑、信郡王鄂紮等人,但想來想去也覺得這些個王爺與這年士的身份也沒有關連。因爲此地離遼源圍場不過十多裏路,要是這年士真的是王爺,那他來了關外到了這遼源,定然會去圍場,又怎麽可能自甘下賤跑來這車馬行睡一晚呢,這論如何也說不過去的。就算這王爺自己想來,恐怕他身邊的人也不會讓堂堂王爺在車馬行住下的。
滿清的王爺們可沒有體恤下情的覺悟,要他們自降身份還不如讓他們尋根繩子吊呢。趙強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年士可能是王爺的猜測,但仍是摸不透這年士的身份,這越不知道心裏就越癢得很,好像螞蟻在爬一樣難受,就想着把事情搞個水落石出,這年人到底是何方神聖。奈的是,他是有心想前與年士套近乎,然後摸摸對方的底,怎奈他的身份在這,隻怕一說話就露餡,身邊的人又不明白他在想什麽,想知道什麽,也派不用場。
急啊,癢啊,郁悶啊,眼着那夥計領着年士一行往一間大屋子裏而去,自己卻是隻能幹着,沒法和人家攀交情,趙強憋屈的跟個什麽似的,怔怔的站在那,絞盡腦汗卻仍是一籌莫展。不過天絕人之處,正當趙強幹瞪眼沒法時,機會卻來了。
那惡漢跟三兒交待的“騰出好的屋子來”,可是這車馬行就在一個大院裏,裏面一間鄰一間的蓋了二三十間屋子,擺設都差不多,哪有什麽好屋子。三兒也是得了那麽多的銀子心裏高興,歡喜過頭也沒理會人家的意思,跟往常一樣把靠南邊的那間帶有火盆的屋子當成最好的屋子領人家去了。等到了地方,見了屋子裏面的情況,高個的年士倒沒說什麽,隻是眉頭皺了一下,後面那沒長胡子的年人卻是不樂意了,沒好氣的責罵了三兒一句:“咱要的是等房,你怎麽把這等下三爛的屋子給我們住呢”
領頭的惡漢一聽這話,二話不說一把抓起三兒,“叭叭”就是兩耳光,罵道:“你小子拿我們開刷呢是,趕緊把最好的屋子給老子騰出來,不然老子打得你滿地找牙!”
這一來可把三兒吓壞了,他年紀還小,哪見過這場面,眼淚嘩嘩的就下來了,捂着嘴巴哭喪着道:“爺,小店是個車馬行,客房都是一樣,這屋子已經是最好的了,您老,鋪炕大得很,還有暖盆,保您老不會凍着…”
話還沒有說完,就被那惡漢打斷了:“媽的,你這破屋讓我們大東家怎麽住”這惡漢剛說了一句,卻又被他嘴的東家那年士模樣的人給打斷了。
“萬四,放開他。”年士的聲音很輕,但話說出來萬四卻是一點也不敢回嘴,老實的将三兒松開,低聲道:“是,東家。”
年士對這屋子其實也不太滿意,但自己出身貧寒,倒是不怎麽計較,但身旁這人嫌了,他倒也不好強求就在這屋裏住下,剛才來時,他曾到有一間屋子點着燈火,屋内比其他屋子多了張方桌,着要比這屋子順眼得多。現在天色已晚,到其他地方住宿已是不可能,鎮就這麽一家車馬行,沒必要挑三撿四,就從瘦子拔個胖子。當下和聲對正害怕的夥計道:
“小哥,勞你與那房的客人說一聲,我這願給他們雙倍房錢,讓他們把屋子讓給我可好。”說完朝趙強他們所在的屋子指了指。
兒有些爲難,那屋的客人房錢早交了,東西也都搬進去了,哪裏有要人家讓出來的道理。
見三兒這樣,那惡漢不由惱了,喝罵道:“這什麽這的!你去還是不去?”揚手作勢要打。
“爺歇怒,爺歇怒!”
三兒平白挨了惡漢兩耳光,耳畔正火辣辣的疼着,見他又要打,忙急道:“小的也不知人家願不願意讓出來,請爺稍等,小的去給你問問。”
漢朝三兒一撇嘴:“還不快去!”
“是,是,小的這就去。”
三兒不敢再呆,忙向那已住了客人的屋子跑去。這邊那惡漢卻是換了幅笑臉殷勤的對那兩年人道:“學士大人和陳公公莫怪,這種荒野小地,邊野小民都是擺不台面的,與他和聲說話他倒以爲好欺,惡些反而事辦得快。”
“呵呵,咱家常年在宮内,這回要不是奉聖命陪着高大人出京,也不知這民間惡俗,一路多虧有萬侍衛照應,不然咱家這苦頭可就吃大了。”
這面白須的年人果然是宮裏出來的,他贊了句萬四,扭首對那年士說道:“高大人,您也真是的,放着圍場内的好地方不住,非要來住下九流住的車馬行,這不是自個糟蹋自個,咱家這在眼裏可着實替皇心疼得很噢。”
聽陳公公這麽說,年士微微一笑,輕聲道:“隻住一宿而已,何必去勞動圍場呢。高某自幼家貧,住這屋子倒也不礙事,倒是讓公公您受罪了。等回了京城,高某必請皇褒獎公公您。”
“哎,哎,高大人這話說哪去了。”
聽年士這麽說,陳公公心裏高興壞了,這高士奇可是當今聖最寵信的臣子,南房行走的學士,他要是在皇替自己美言一句可頂自己苦幹一輩子。心裏那個美啊,嘴卻是客氣道:“高大人您是皇最寵信的臣子,咱家不過一低賤下人,哪裏能和大人比。說實在的,這次能奉聖命與大人您一起來咱大清的龍興之地,可全托了您老的福,咱家這一路可過意不去呢。至于皇那裏,咱當奴才的哪裏能請得了好,也就圖個當好差就是”
二人正客套着,那夥計卻滿臉苦色的過來,先了一眼那惡漢,再年士,才小心翼翼道:“幾位客官,那屋的客人不肯把屋子讓出來,說是要讓的話得請你們主事的過去談。”
“嗯?”
萬四一聽這話,勃然大怒,他可是宮裏出來的,一路大小官員哪個見了他不是妥妥貼貼的,就算對方不知曉自己的身份,但高大人給了雙倍房錢,怎的還如此不曉好歹的。他有心要在高士奇和陳公公面前表現,當下胸脯一挺,昂然道:“二位東家的稍候,容小的去會會這些粗卑客!”說完也不待高士奇和陳公公說話,大手一揮便領了幾名手下往趙強他們屋子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