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呢?!都跟哪去了!”
葛格裏暴怒了,不是憤怒,是暴怒,石屋的地形很好,防衛工事也做得相當到位,哨台箭垛應有盡有,庫房裏還有幾十杆火铳,有一百多兵在,即使羅刹人火器多,也不可能想攻進來就攻進來的,隻要撐過這個晚,明天就好辦了。可現在連自己在内就五個人,守一個石屋都守不住,這如何撐到明天早!
葛格裏沒有意識到是自己的過失讓手下兵作鳥獸散,隻道這些兵們貪生怕死,全自個活命去了,越想越氣,外面越來越近的羅刹人也不管了,在那來回急步走着發悶火。
葛格裏不管,其他人卻着急,見佐領大人光顧着發火也不拿個主意,要是再這樣傻站下去,那紅毛鬼可是說到就到,到時大夥可全得把命扔這了,當下那兩個戈什哈的一個年紀稍長的就勸了起來:“老爺,紅毛鬼太多了,大夥都跑了,我咱們也跑,漢人不是有句話嘛,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一聽戈什哈這麽說,那達斡爾夥長忙也跟着附和:“對,對,大人,咱們還是跑,搬來救兵再回來再跟這些紅毛鬼算帳也不遲!”
一聽二人要自己跑,葛格裏想都不想脫口就道:“要跑你們跑!”然後面朝南拱手一垂,沉聲說道:“本官世受皇恩,理當忠君報國!今羅刹人犯境,本官身爲三道屯的佐領,既是守土有責,又是百姓父母,若是棄地逃跑,本官如何有臉面去見官,又如何對得起這些慘死在羅刹人刀下的百姓。”言罷,了一眼四人,輕聲說道:“羅刹人勢大,留在這裏也沒什麽益處了,本官已經決心在此爲國捐軀,此爲本官職責所在,爾等卻是不必如此,你們這就去逃命,若是能夠撞見運糧船隊,則告之此處情況,請押送的官軍速來退敵,如此,本官死也瞑目了。”
“老爺!”
見自家老爺執意要留在這裏,年紀稍大的戈什哈不由急了:“老爺也知留在這裏隻有個死,既然如此,老爺自當與我等一起逃命,請得救兵再與羅刹人一決雌雄,怎可就此放棄,把性命丢在此呢!還請老爺與我等一起逃命!”
葛格裏的好搭檔紮巴束聽外面羅刹人的叫喊聲越來越近,也急了,再不跑可真來不及了,葛格裏想死,自個卻是不想死,佐領一臉求死的樣子,還有什麽好勸的,當下丢了一句“請大人好自爲之,小的有老下有小,還要留條性命回去照顧他們,請大人恕小的不能與大人一起了!”說完頭也不回便往後面跑去,轉眼就不見人影,那達斡爾夥長見狀,葛格裏,兩戈什哈,又朝外面,最後一跺腳,順着紮馬束跑的方向也拔腿去了。
葛格裏已生意,此時一心求死,部下去求條活路也是人之常情,當下閉了眼睛,尋思自己應怎麽個死法才好。良久,打定主意還是自殺爲好,以免死在羅刹人刀下或被他們擄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正要去尋自殺用的刀劍,卻見兩個戈什哈還站在面前,二人并未和紮巴束他們一起跑。
葛格裏不解的望着二人:“你們兩個還不走的?羅刹人就快來了,再不跑可就來不及了。”
二人互相了一眼對方,然後雙雙往前一步,跪在葛格裏面前,磕了一首才由那年紀大此的戈什哈道:“老爺,你受皇恩,我倆卻是受老爺大恩,當年要不是老爺,我倆早就死在亂軍之了。随着老爺一起多活了幾年,怎麽也夠本了,今天老爺要爲國盡忠,我倆也要爲老爺盡忠,陪老爺一塊死!還請老爺不要趕我們走,我們願在黃泉路繼續伺候老爺!”
“好,好,好!”
望着這二個忠心耿耿,情願與自己一起去死的部下,葛格裏忍不住落下兩行老淚,垂視二人數秒,也不再多說,長歎一聲:“拿我大刀來!”
二戈什哈忙要爲老爺去拿大刀,卻見四周并佐領大人的寶刀,葛格裏亦想起那刀已被自己扔在外面,不由更是落寞,那刀可是随了自己一輩子,不曾想死了倒要分開了。
既決定自殺以免落入羅刹人之手受侮,所以就得要有刀劍在手,如此才能幹淨利索的結果自己,寶刀不在,其他的也行。葛格裏指了指地一把被士兵丢棄的長刀:“就那把。”
二戈什哈已知佐領老爺要刀做什麽,但二人卻誰也不多言,一人默默從地撿起那刀,有些顫抖的捧給葛格裏,然後和另一人就垂手站在一邊,按規矩,自家主子死後,身爲下人的要爲主子處理屍身,以免被敵人壞了屍首,所以二人便等着,好處理完主子屍首再去追随主子。
刀子很鋒利,擦得幹幹淨淨,一點鏽迹也見不着,從那刃口便能出隻要往脖子用力一抹,這便就能去赴黃泉,可是這刀子拿在手,葛格裏卻是往脖子提了數次,卻是每每要狠心割下時,心都軟了下來,硬是抹不去。
“罷了!”
原來這自殺也是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事,以前着那些兵敗自殺的漢人将領時,總道這自己給自己一刀也不是什麽難事,不想如今輪到自己,卻才發現這往自己抹刀是那麽難爲的事情。總說漢人懦弱,自盡不過圖個省事,是怕落在朝廷手裏活受罪,現在來,自己倒是想錯了,那些自殺的吳逆卻倒不是真的懦弱,不是怕受活罪,他們是真的死意已決,是真的不再害怕,而不像自己這般竟生出怕疼的念頭來。下不了手的葛格裏千腸百肚,什麽心思都有,見兩忠心戈什哈詫異的望着自己,面有些難,最後一咬牙,對他二人道:“與其死在自己手裏,倒不如和羅刹人拼了,你等這就随本官殺出去!”言罷肥胖的身軀一抖,轉身就往石屋外面沖去,然後就聽一聲大吼:
“紅毛鬼,來!讓你們嘗嘗葛格裏爺爺的厲害!”緊接着就聽“砰砰”幾聲槍響,再然後這石屋空就聽不到聲音了,隻有火铳的回鳴聲飄蕩在石屋的牆壁。
………
“大帥,屯子裏的守軍全解決了!那些不知死活的刁民也全殺了!”
“末将的人抓了百多個逃出來的各族百姓,還有一些清兵,請大帥示下,如何處置這些人?”
葛格裏死後,屯子裏殘餘的戰鬥持續不到小半柱香時間便告結束,一切都安定下來後,趙強帶人進入屯子。格裏夫斯基和鄭國輝相繼禀報了所部行動戰果。
“百姓們先集關押起來,待回返之時帶回去,至于那些清兵嘛…都押過來,本帥有話要問。”
奪下三道屯的目的是爲了劫奪清軍的軍糧,但現在碼頭不見船隊,抱着最後的希望,趙強想問問被俘的清兵,這船隊到底有沒有過,後面還有沒有船隊經過,如果有,那就留在此守株待兔。
“是,大帥!”
聽了趙強的吩咐後,鄭國輝當即讓部下去将那些逃跑被抓的清兵給押來。人一押來後,就全部被踢打着跪了下來。俘虜各個民族的都有,有老也有少,老的去足有五十歲,小的也小的很,約摸十五六歲的樣子。這種老弱皆有的清軍多是駐防八旗,所以趙強沒覺得有什麽不對。
走到這些俘虜面前,趙強什麽廢話也不多說,隻道了一句:“想活命的就好好合作,我問一句,你們就回一句,若是不老實,就一刀殺了!”
俘虜們此時極度恐懼,四周的屍體讓他們寒顫不已,聽了趙強的話,有聽得懂漢話的當即就不住點頭,說些求饒的話。
趙強不理會那些求饒的俘虜,走到一年模樣的俘虜面前問道:“我問你,屯子裏一共有多少守軍?”
那年俘虜是索倫人,漢話懂些,态度也老實,聽完就老實的說道:“回羅刹爺爺…回爺爺話,屯子裏原先是葛格裏大人領着一佐領兵,幾個月前郭木爾大人又領着一佐領鑲紅旗的索倫兵過來,一共不到四百兵。”他原本是想說羅刹爺爺,可是一趙強不是羅刹人,而是漢人模樣,不由改了口,心也是疑惑不已,不明白這漢人怎麽和羅刹人混在一塊的。
趙強問道:“葛格裏人呢?”
那俘虜四下了一眼,指了指趙強身後二十多米後石屋下倒着的三具屍體:“那個胖子就是我們葛格裏大人。”
趙強朝那胖屍體瞄了一眼,見屍體穿的的确是佐領服,便點了點頭,續問道:“郭木爾呢?”
郭木爾在哪這索倫俘虜就不知道了,問了身邊其他人,都搖頭說不知道。見這些俘虜們不像有假,趙強便讓鄭國輝派人去各個屋子搜,一定要把郭木爾找出來。
鄭國輝帶人一間間石屋都搜了一遍,卻是沒有發現活着的人,隻好回來複命:“大帥,末将每間屋子都搜過了,卻是沒有發現那個郭木爾。”
找不到人?趙強怔了一下,就這麽大點地方,怎麽會沒有呢?
“屍體都查過了?”
“查過了,沒有。”鄭國輝又肯定道:“大帥可以放心,末将可以保證,絕一人從末将所部逃脫!”言外之意就是這郭木爾不可能從騎兵大隊眼皮底下逃出去,如此隻有一個可能,郭木爾還活着,而且必然是躲在三道屯的哪個地方。
難道有暗窖什麽的?趙強心一動,厲聲問那年俘虜:“老實說,這郭木爾到底躲哪去了!”
年俘虜被趙強一吓,身子一軟,苦着臉搖頭道:“回爺爺話,小的真不知,小的真不知!…”
“不知?”趙強冷哼一聲:“不知留着還有什麽用,來人,把他們拖下去統統砍了!”
“是,大帥!”當下就有兵來要把俘虜們拖下去,這下俘虜們急了,一個個殺豬般叫起來:
“爺爺饒命,爺爺饒命,小的們真的不知啊!”
那年紀最小的少年俘虜卻是叫道:“小的知道郭木爾躲哪去了!”
趙強一聽,忙前一把提起這少年:“說!”
少年俘虜被提得有些喘不過氣來,漲紅着臉道:“郭佐領不在屯子裏,又沒跑出去,隻有一個地方可躲。”
“哪裏?”
少年往江邊一指:“江邊的蘆葦蕩子!”
聽完少年說的地方,趙強嘿嘿一笑,松手放他到地,對鄭國輝笑道:“倒忘了有這麽個地方,你馬派人進去搜,活要見人,死要見屍,郭木爾就是鑽進地裏,都得把他刨出來!”
鄭國輝卻是有些爲難道:“大帥,這蕩子這麽大,天色又晚,就算郭木爾躲在裏面,咱們也抓不到他是不是等到天亮才派人進去搜?”
趙強斷然否絕道:“等到天亮就晚了!如果這小子跑出去報信,咱們就麻煩了。”不過鄭國輝說得也是事實,天這麽黑,蘆葦蕩這麽大,派人進去搜是有點難度,盯着遠處的蕩子了一會,趙強有了主意,吩咐鄭國輝:
“派人把這蕩子圍起來,一個路口都不放過,然後給我放火把他逼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