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是經常有蟲子爬身,黃三緊閉雙眼的同時,不時伸手在身抓幾下,也虧得他本事,竟然在沒有視物的情況下能準确的将蟲子捏出來。掐死一隻擾人清靜的甲蟲後,黃三身子微側,此刻太陽正毒,樹林難得涼爽,正是困覺的好時候。不想身子剛動,卻聽身邊冒出這樣一句話來。
“三爺,他們離開寨子了,咱們要不要跟過去?”
“怎麽不要?”
黃三雙眼一睜,斜斜的打量了一眼說這話的人,見是魏小江,不由變了臉色,罵道:“豬腦子,不跟着去,鬼知道他們跑哪去了,到時交不了差,協領大人能饒過我們嗎?!”
魏小江便是次跟在黃三後面欺負馮雲的那年輕人,他是康熙十六年吳軍經過家鄉時投的軍,投軍時不過十五歲,當時人小,也搞不懂這支軍隊和朝廷官軍有什麽不對,隻知道當了兵就能吃軍糧,不緻挨餓,再加老爹剛死,老娘又多病,這麽半大小子養在家,糧食如何夠吃,當兵也好,自己照顧自己,也省些糧食給下面的弟弟妹妹。
當年吳軍北之後除後附綠營人馬外,也有很多所到之處投軍的人,這些人多是城市的業遊民與農村家境不好的子弟,當然其也有一些志在反清的仁人志士。隻不過這些人的大多數要麽抱着投機心理,要麽就如同魏小江一樣,隻是單純的抱着不餓肚子的想法當兵吃糧。他們眼可沒有民族大義,爲故明複仇或光複漢人江山的抱負,隻是想通過當兵吃飽肚子而已,本質這些人也是最容易動搖的兵源。
吳三桂死後,成批成批投降的吳軍八成便是這些後附兵源組成的營頭,絕少見老營人馬。吳軍老營主力直至昆明被圍,九華山被攻破,吳世自殺之後才徹底喪失抵抗信心,比起前兩年投降的後附人馬和少數投降的老營士兵包括趙強他們在内,堅守到最後一刻的吳軍可稱得對得起吳三桂了。
因魏小江算是後附人馬,加之年紀又小,所以在軍并不待人見,直到所在的營頭兵敗,他也不過是個小馬夫。兵敗之後,魏小江的實際年齡也隻有十六歲,按清廷規定,未滿十六歲的普通從逆軍士是可以赦免其罪被放回家的。
不想也該魏小江倒黴,俘虜他們的清軍都統認爲這些個吳軍俘虜都從過逆,放回去必會荼毒鄉梓,絕不能因爲年紀不夠而就認爲他們沒有潛在危害,抱着甯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個的念頭,清軍都統大筆一劃,将連同魏小江在内的千把号吳軍俘虜全部給送到了關外發配關外在清軍都統眼與砍頭并沒有什麽區别。
到了關外後,像魏小江這種後附士兵爺爺不疼姥姥不愛,沒辦法和其他人一樣,結成一些相互照應的小團隊,因此經常受人欺負,清軍發給他本就不多的食物屢屢被其他身強力壯的吳軍奪走。魏小江氣憤之餘卻是沒有辦法,隻能夜裏獨自流些委屈的眼淚,隻到他遇見了黃三。
黃三沒有當過兵,論身份更是一個下人,因此在吳軍俘虜是一點地位都沒有,但是他自己也沒想到,堂兄竟然成了内務府副總管大人的包衣奴才。這下子不得了,當知道這個事情後,黃三的身價一下提高了來。有了身價,黃三自然想有一幫人追随自己,不爲别的,隻爲能擺擺威風,欺負欺負那些吳逆們,更重要的是,他一直惦記着老主人的女兒,做夢都想把她壓在身下。以前人家是尚女兒,他這個下人想都不敢想,現在可不同了,我黃三可是包衣奴才的堂弟,算來也是小半個旗人,能你一個逆黨叛臣之女,那是你前世修來的福份。
不過讓黃三郁悶的是,堡内其他吳軍青壯對他并不眼,絲毫沒有因爲黃三堂兄的緣故而對他另眼相,一如繼往的隻是将他當成個下人,甚至那些婦女和小孩子也不将他放在眼,一口一個“黃三”叫着,這讓黃三的自尊心大受打擊。
天變了,爺的身份也變了,你們這些吳逆還敢這麽我!
黃三開始活動了,他要想盡辦法将堂兄的身份轉換爲自己的權勢。因黃三堂兄被派在尚陽堡接受各地貢内務府貢品事誼,所以松山堡的旗人佐領都賴和管事遏隆對黃三倒也給些面子,爲的是貢時能少些波折,少些孝敬。當然在他們眼,奴才還是奴才,當包衣奴才的是黃三堂兄,可不是黃三。該打時還是打,該罵時還是罵,隻不過相對于其他吳逆而言,黃三的境況還是大有改變,至少他能吃飽肚子,并且在堡西的吳軍家屬形成一定的權威旗人給他的權威。
靠着從遏隆那得來的食物,黃三成功收買了幾個小弟,當就包括魏小江。與其他幾個依附黃三的青壯不同,他們是被黃三誘惑,而魏小江卻是主動找黃三,找到他之後隻說了一句“你給我吃的,我以後就給你賣命”,從此便成了黃三的爪牙,替他幹了不少壞事。當然所謂的壞事隻不過是幫着黃三調戲調戲吳軍婦女,或者對那些青壯橫鼻子豎眼而已,大惡倒是沒做,不是魏小江沒膽做,而是黃三沒這個膽子做。
說到底,黃三的所作所爲隻是個惡奴,還談不惡棍,他最大的理想隻是将昔日的主人馮小姐壓在身底下發洩一番,其他的,他沒想過,也不知道想。
那日趙強帶人從松山堡離開後,黃三便領着餘下的幾十人在堡傻等,他們不敢離開,生怕被清軍認爲是叛逆。有人也勸黃三要麽跟趙強學北,要麽跟張大海學帶人往南,潛回關内回到老家去,但一例外都被黃三喝罵了一通。
支撐黃三唯一的信念便是二哥堂兄會救我的,隻要我老實的帶人留在這裏,這便是大功一件!二哥知道此間事情後,必會想法救我。
逃跑或者造反,那都是雞蛋往石頭碰,吳三桂十幾萬大軍都灰飛煙滅了,這幾百号人還能翻了天不成。黃三堅定認爲,隻要留在此處,就不會有事。如黃三所願,他的堅持得到了回報,事情并不如趙強想象般,留下的青壯被當成替罪羊給一刀殺了。
黃三帶人在堡内等了兩天後,果然有一隊清兵發現了他們,隻不過卻不是甯古塔派來的兵馬,而是路過此處黑龍江副都統薩布素的人馬,領兵的是一個協領,名喚何保。
盤問過後,何保的眉頭鎖了起來,按黃三的交待,巴爾虎人是殺官叛亂全族北遷,如此事爲真,那事情便不得了,性質相當嚴重,可是必須要奏朝廷的。但此地是甯古塔治下,他何保是黑龍江的人馬,路經此處純屬偶然,論理這事他就管不着,即使副都統薩布素親來,也沒法過問這事。
若是強行管了此事,可是犯了官場的大忌,要是因此得罪了甯古塔将軍巴海,那可是非常不明智的,要知道,甯古塔将軍巴海可是當今聖眼的紅人,關外的擎天之柱。何保身爲協領,也算高級軍官,自然明白得罪巴海的下場是什麽,與手下兩個佐領商量一番後,何保便決定将此事先行向甯古塔通報,爲安全起見,他們先留在松山堡等候甯古塔方面派人來。
至于黃三和那幾十個吳逆,何保也沒有苛刻對待他們,因爲他是半個漢人,母親是關内搶過來的漢人官宦之女,被強暴之後生下了他。因母親的緣故,何保在八旗軍官倒算是個異類。再者事情也輪不到他管,要是殺了這些吳逆,事後未免有些說不清,倒不如留下他們爲己所用。
何保是聰明人,知道以漢制漢,巴爾虎人是有準備北遷,一時半會也沒法追他們,但是那些同樣逃跑的吳逆卻是匆匆北,又攜帶了那麽多老弱婦孺,行動必定不快,要是将他們抓回來,倒也算小功一件。見黃三倒也實誠,何保便令其帶人往北尋找那些吳逆行蹤,有所發現立即回來報告。
黃三本有些擔心清軍不會放過他們,沒想到對方卻委了他這麽一個差事,心花怒放,連連磕首,一點也不猶豫,馬帶人往北攆了過去。運氣也相當不錯,還真讓他們發現了吳軍老弱的行藏所在。因青壯們不在,黃三便沒有馬帶人将老弱們押回去,他想立更大的功勞,将那些青壯們的落腳點也查個明白,好讓清軍将他們抓回來,一洩被趙強痛打的恥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