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特市的清晨,一大早,便有着數十名披挂嚴實的士兵,以及同樣數量的穿着華麗披着長袍的騎士,守候在城門口。
來往的過路人無不避之不及,甯願繞遠路,從另一面的城門進出,也不肯在這裏待上一刻。
戰争才剛剛結束,大地上浸染的鮮血都還沒有流幹淨,對刀鋒的恐懼早已經深深的刻入每個南特市民的心口。
那些原本應該堆積如山的屍骸,隻是在前幾日,因爲春天到了,溫度升高,馬格努斯擔心會爆發瘟疫才發了善心讓他們入地,否則,他們現在還在胡亂的扔在城外。
人類的記性還沒那麽差。
不過,南特的市民可能是多慮了。
這些士兵來這,可不是爲了和南特市民玩捉迷藏的,馬格努斯最近忙的快要吐血,完全沒那個閑情逸緻;事實上,士兵們是在等人。
等阿道弗斯神父的到來。
馬格努斯盼着神父,可不是一天兩天了。
戰争結束的第二天,馬格努斯就派了人去奧爾良邀請神父過來;然後又派了一次士兵,兼任使者護衛,可謂是誠意十足,生怕去晚了神父就被搶跑了。
雖然并不會有人跟他搶就是了。
然後,就在兩天前,神父一行抵達了聖馬洛,早在聖馬洛盯梢了許久的士兵立刻輕裝簡行把這個消息彙報給馬格努斯,這才有了現在這勞師動衆的一幕。
那麽,馬格努斯爲什麽要這麽大張旗鼓的迎接神父?
又或者說,神父能給馬格努斯多大的利益?
隻有傻瓜才相信馬格努斯真的是一心虔誠别無所求,如果神父隻是一個擺着好看的,真正的花瓶,那馬格努斯隻會把他高高的供起來,根本就不會去接觸。
畢竟,花瓶這玩意遠遠欣賞就好,靠的太近,一不小心可是會把它打碎的。
神父能爲馬格努斯帶來的,是民心和穩定。
又或者單獨說穩定也行。
歐洲人民對信仰的虔誠是我們現在的人不可想象的,舉例來說,現在的綠教聖·戰分子什麽樣,中世紀的歐洲人絕不比他們遜色分毫。
在中世紀曆史上,我們常常可以聽見農民起義的消息,向國王起義、向貴族起義、甚至是向商人起義,但是就是沒有向教會起義的。
即使是教會收的稅,有時候遠遠要比國王和貴族加起來還要多的多。
又或者,遇見了無良的神父或者教士,騙人錢财毀人家庭,那也都隻是神父的個人行爲,是他信仰不虔誠,是他利欲熏心,是魔鬼引誘他堕落,和教會一點關系都沒有。
真不知道爲什麽。
而且以上這些,并不是教會的宣傳而是農民自發的維護。
簡直就像是附加了智商降低+人民擁護的主角光環。
由此可見,阿道弗斯神父的到來,究竟可以爲馬格努斯帶來多大的利好了。
更何況,神父那是真的品行端正——據他說是因爲上帝的指引——但是管他呢!阿道弗斯神父不近女色、不貪錢财、不慕名利,每日裏不是在修道院中念經,就是不辭勞苦的下鄉傳教。
隻有熬過一段時間,等着布列塔尼的人熟悉了神父的存在,光是因爲信仰被滿足的愉悅感,就足以抵消掉馬格努斯帶給他們的喪親之痛了。
更何況,馬格努斯其實還别有想法。
那就是超度。
實際上,超度這個詞可不是佛教的專用詞,世界上的幾大宗教,不論是基督教,綠教,它們都有着關于天堂地獄,以及遊蕩在人間的可悲亡靈的具體說法。
基督教義裏,如果一個人隻是默默無聞的死去,并沒有神父來做臨終禱告,那麽他的亡魂就隻能在人間遊蕩。
日複一日,孤苦伶仃。
直到墜入地獄。
這對馬格努斯的統治可不是什麽好消息。
那麽農夫和市民暫且不論,反正他們敢怒不敢言,但是那些隻是剛剛才投效的騎士,他們可就完全不一樣。
那些在戰場上戰死的,是他們的袍澤,他們的兄弟——就算退一萬步,既不是袍澤也不是兄弟,但是那些也都是騎兵,是和他們同一個階層的人,死了之後就被抛屍荒野,任由屍體被狼群,被野獸啃噬,甚至連英魂都不能上天堂,隻能永恒的孤單的在大地上遊蕩,這怎麽能不讓他們起兔死狐悲之情?
這些騎士,他們本來就是才剛剛投降馬格努斯,軍心未穩,軍心不定,倘若是任由這兔死狐悲的心情蔓延,臨到戰時再被有心人挑撥兩句;雖然叛亂不至于,但是卻不可能再被當做一支有生力量來使用了。
正因爲如此,馬格努斯才會如此的盼望阿道弗斯神父前來。
他就是要通過一場禱告,一場隆重的禱告,來向布列塔尼的所有人,不隻是騎士,而是布列塔尼的所有人;騎士、市民、農夫、商人……他,馬格努斯就是要證明,他是個負責的人!
不僅對活人負責,對死人更負責!
凡是死去的人,都能夠上天堂!
……好吧,這個就有點誇張了。
阿道弗斯神父不是教宗,馬格努斯更不是耶稣,兩個人都沒權利喊出這樣的‘豪言壯語’。但是,在禱告儀式過後,多多少少也會有些用。
那些一般的市民和農民,你說他們是軟弱也好,說他們是自欺欺人也罷。當他們親眼看着自己死去的親人,在莊嚴而隆重的宗教儀式中入土爲安,他們的心中也就會有所安慰,然後勸說自己放下仇恨,勤勤懇懇的幹活,
老老實實的當個順民。
畢竟,活着從來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活人,也永遠都比死人重要。
還有那些騎士,馬格努斯給了他們騎士的身份,這是名;又給了他們封邑,這是利;輪到現在,甚至連他們死去的兄弟都要給個交代,這就是恩。名利恩三全,即使是再鐵石心腸的人,他也該有些許感動,心裏面湧起一股‘士爲知己者死’的感慨。
就算是沒有,拿了這麽多東西,堵也能堵住他們那張亂說的嘴,至少軍心是穩定下來了。
隻是一場花不了多少錢的儀式,就能同時起到安穩軍心民心的效果,馬格努斯唯一要做的就是留下兩滴鳄魚的眼淚,何樂而不爲呢?
隻是,好事終須多磨,葬禮儀式起風波,就在馬格努斯正春風得意的這會,另一場不大不小的‘麻煩’正在緩步向他靠近……
誰知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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