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鈎了!”
當時,眼看着布列塔尼公爵那邊飛沙走石,煙塵滾滾,馬格努斯不僅沒有害怕,反而興奮的握緊了拳頭。
“上鈎了。”
與他相比,奧德加同樣表情雖然有所激動,卻顯得有些平淡。
戰争還未結束,戰争才剛剛開始,未到最後一刻,誰都不敢定輸赢。
這是他三十年的從軍經驗給出的教訓。
“快去通知那些家夥,讓他們别光在那站着,都給我做好準備!”
随便抓過身後一個傳令兵的衣領,直憋的他差點透不過氣來,奧德加親眼看着這個倒黴蛋瘋狂的點頭,才算是松了手。
其實,奧德加的壓力真的蠻大的。
那麽,馬格努斯的陷阱究竟是什麽?
不不不,不是地坑,那個太老套,也太容易被發現,馬格努斯的陷阱,是全新的玩意。
學名就叫地闆。
地闆這玩意,大家都見過,鋪在地上的時候自然是沒有一點威脅,但是一旦把它豎起來,在速度的作用下這就是一件殺人利器。
畢竟,那種薄地闆的邊緣,可比這中世紀大部分的劍都還要鋒利——我并不是在開玩笑。
然後,就是怎麽樣将鋪在地上的地闆豎起來。
馬格努斯采取了一個非常簡單的方法:靠人力,用繩子拉。
馬格努斯的地闆,當然不能像是現代地闆一樣,大理石制作,正正方方,那樣的工藝擱在中世紀光是手工費就是一筆天價,事實上,馬格努斯的所謂地闆,就是前兩天用來防備弓箭的木牆。
隻要把木牆前方的木頭削尖,再将繩子套在尖頭上,等到騎兵一來,立刻将埋在地下的木闆拉起四十五度角,接下來就隻需坐等騎兵送死就行。
當然,前提是人不能出差錯。
人一出差錯,那就全完了。
正因爲如此,奧德加在戰前才三番五次的叮囑那些雇傭兵,絕對,絕對,絕對不能有誤差。
但是,誤差還是出現了。
将心比心,如果換個角度,把馬格努斯放在旁觀者的位置上,他也能理解雇傭兵的這種行爲——騎兵沖鋒的威力随着他們人數的增加呈指數型增長,兩百人沖鋒和五十人沖鋒更是完全不同的概念,後者隻是煙塵滾滾,而前者,卻是猶如一場小型地震,人形天災!
但是,理解歸理解,馬格努斯現在隻想要剁了那幾個關鍵時刻掉鏈子的家夥的狗頭!
一瞬間,傷亡慘重!
左前方的騎兵被突然出現的拒馬刺穿,後方及時刹車的騎兵也因此喪失了沖擊力,但是右前方的騎兵,卻是如同水銀洩地,長驅直入!
不過,幸好,在騎兵與禁衛軍之間,還有着一層死屍的阻攔。
那是之前被用來當做炮灰試探的五十名騎兵的屍體,還有他們的馬,以及同樣人數的禁衛軍的殘骸,略微能夠降低一些騎兵的速度。
——降低的幅度大約是從七十碼降到了六十碼。
這有區别嗎?
對于第一排(原第二排)的禁衛軍來說,完全沒有。
‘咔嚓’一聲脆響,那是馬頭撞擊人類脆弱的**,骨骼碎裂的時候發出的聲音;第一排的士兵是最幸福的,因爲他們什麽都感覺不到就失去了生命,而第二排的士兵,卻還要眼睜睜的看着隻是稍微頓了一頓,速度絲毫未減的高頭大馬迎面沖來!
……第一排禁衛軍幾近全滅,第二排非死即傷,活着的也就隻能躺着喘氣,第三排大部重傷外加嚴重骨折,一直到第四排,失去了大部分速度的騎兵才算是勉強停了下來。
一撞之威,竟至于此!
這還是多虧了之前奧德加下令讓插在地上的長槍還沒有收起來,否則,傷亡數至少還得再翻一番。
怪不得,那些歐羅巴的傳統領主都會一根筋的發展重騎兵。
這等威力,即使是馬格努斯見了也要心驚膽寒;即使是他花了大力氣訓練,又用重金裝備,堪稱是當世一流,不管與哪隻軍隊相比也絕不遜色半分的禁衛軍,也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而大部分情況下,一般歐陸領主面對的都是既無訓練又無裝甲的征召兵,使用重裝騎兵沖鋒,确實是性價比最高的選擇。
但是,現在卻不是想這些的時候。
因爲軍心,動搖了。
連續兩波傷亡慘重的沖鋒,使得禁衛軍陣亡了至少一百人——這僅僅是陣亡人數,還沒有加上受傷的——忍受着三分之一的傷亡率,禁衛軍到現在還沒有崩潰,還仍然是全力厮殺,這已經是超一流的鐵軍了!
但是,也就到此爲止了。
傷亡率超過百分之十而不崩潰,這是一般的軍隊,超過百分之二十還不崩潰,這是精銳之師,超過百分之三十仍未崩潰,這已經足以青史留名。
但是再往上,即使是再英勇的軍隊都不可能了。
這不是勇氣的問題,這是組織度的問題。
超過百分之三十的傷亡是個什麽概念?這就意味着全軍的組織度都被打散,打沒了!全軍都沒有組織,各自爲戰了!
沒了組織度的軍隊,和沒了獠牙的老虎還有什麽區别?
況且,正在拼命厮殺的禁衛軍或許還感覺不到,但是周遭的雇傭兵們,光是看着騎兵沖鋒的場景,有幾個新兵就開始尿褲子了!
更别提那一瞬間血肉橫飛的血腥,即使是老兵,也要兩股戰戰。
騎兵沖鋒,最強悍的還不是它的威力,而是它的威懾力,人是趨吉避兇的動物,從本能上來講,沒有一個人,沒有任何人在看到自己的同類被撞的血肉橫飛,撞的軀體都殘缺不全四處飛散,還不膽寒的!
這是人類的本能!
如果這是遊戲場面,那馬格努斯的面前就該浮現全線閃爍,代表着軍隊處于崩潰邊緣的白旗了。
倒不如說,那些雇傭兵到現在還沒有逃竄,就已經相當對得起他們的酬勞了。
“王子殿下!”
壞事總是說來就來,不給人一點的準備。
伴随着奧德加急切的呼喊,馬格努斯回頭,看到的是一個正在落荒而逃的身影。
這真是太糟糕了。
人不僅是一種趨吉避兇的動物,人更是一種盲從的生物,隻要有一個人開始逃跑,那距離全線崩潰也不過是眨眼間的事情。
特别是在這種本來士氣就已經動搖的情況下。
當今之計,隻有一個辦法。
馬格努斯咬咬牙,是,他是曾經下令奪走過許多人的生命,甚至這場戰争都是因爲他的一己私欲而起,但是他從未想過,要親眼看着這麽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因爲自己的命令而死去。
“……奧德加,我聽說你的弓術很好。”
“王子殿下,百步之内,指哪打哪。”
奧德加身體一抖,站直了身子回答。
他已經猜到王子殿下要說什麽話了。
“那麽展現給我看吧,就現在,射殺那個懦夫,讓所有人都知道,臨陣逃脫是個什麽樣的結果!”
對英勇者給予褒獎,對懦弱者給予懲罰,這是成爲一個優秀将領必須要學會的第一步。
人們常說,軍隊是個大熔爐,但是就算是熔爐,它也有銅制的和鐵制的,甚至于還有不鏽鋼制的。具體要成爲什麽樣的人,大部分還是要看環境。
把一個懦弱的人放到一群英雄當中,這個懦弱的人也會變英勇,把一個英雄放到一群懦夫當中,就算是英雄也要變狗熊。
所以!
盡管馬格努斯說的和想的完全不一樣,但是他依舊是冷着臉,做出一幅憤怒到極緻的樣子——其實他也不用做,他已經足夠憤怒了,然後說出了這樣的話。
會挽雕弓如滿月,這句詩,用來形容奧德加再合适不過。
射箭,這又是一項中世紀貴族的專利,理所當然的,連飯都吃不飽的農民肯定沒這個閑情逸緻,來玩這麽‘高雅’的運動,而且根據中世紀的法律,森林中的一切,包括樹木與河流,均屬于貴族所有,農民私自偷獵可是要刺瞎眼睛的。
但是奧德加,他和一般的貴族又不一樣。
他的射箭技術特别好。
這同樣是歲月帶來的優勢之一,盡管氣力在與日俱減,但是經驗,心态等各項能力一直都在穩步提高,手穩心靜,射出去的箭自然就能直中目标。
一道弧線劃過,逃跑者應聲而倒。
整支軍隊,禁若寒兢。
按理來說,馬格努斯做出了這麽倒行逆施的行爲,無異于是擺明了就沒把雇傭兵的命放在眼裏,雇傭兵們現在是一時的被吓住,但等他們反應過來,馬格努斯的小命可就難保了。
但是,馬格努斯又幹了另外一件讓所有人都吃驚的事情。
他拔出了腰間的騎士劍。
就是曾經展現給奧德加看,美的驚人的那把。
盡管上面沒有任何黃金珠寶的裝飾,但還是吸引住了戰場上大部分人的目光。
“士兵們,你們都看見了臨陣逃脫的下場!”
“我與他無冤無仇,但是這是戰争!戰争不允許懦弱者的存在!”
“若是再有逃脫者,你們的下場也和他一樣!”
狠話說完了,馬格努斯又放緩了語氣,開始說賞格。
打一棒子給個甜棗,向來是管理桀骜不馴的家夥的最好方式。
“以人頭來做憑證,殺一個人,獎勵十個特裏爾金币!殺十個人,就獎勵一百個!如果有拿下布列塔尼公爵人頭的,封男爵!世襲罔替!”
這個賞格已經是相當高了。
男爵雖然隻是處于貴族階級的最底端,但是那也同樣是人上人,至少管理着數千人性命,比騎士老爺還要高的大老爺了!
更何況,這些低賤的傭兵,原本就是比農民的地位還不如的家夥,突然一下子能蹦到貴族,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呢?
因此雇傭兵的士氣一下子就可以說是爆棚,剛才的那點不愉快早就不知道飛哪去了。
但是馬格努斯也知道,這都是些暫時的。
名利的誘惑、錢财的誘惑……這些和憤怒以及沖動沒什麽區别,隻要有人在他們面前顯示了**裸的死亡威脅,他們那顆和漿糊沒什麽區别的大腦馬上就會冷卻下來。
因此,他們還需要一個表率帶領着他們沖鋒才行。
這個表率不能是奧德加。
因爲奧德加是指揮官,他還需要戰場調度。
所以這個表率隻能是他自己。
這一切想法,都是在馬格努斯的腦海中一瞬間完成的。
對或錯,他都已經沒有時間再去顧及了。
“士兵們!功名利祿,生死存亡,盡在今日!”馬格努斯高高舉起劍,眼神堅定:“現在!随我一起沖鋒!上帝保佑勇敢者!”
ps:終于回到家……今天開始應該就能穩定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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