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月朗星稀,貔玺國北荒之地,浮雲山,齊水村内。
一名衣衫褴褛的少年,背着一麻布口袋,鬼鬼祟祟的穿行于村中的小巷,輕車熟路的繞到了,村西老王家院外的土牆下,少年蹲下身探頭探腦的向院裏瞧了瞧。
已是醜時,老王家的燈早就熄了,隐約還能聽見此起彼伏的鼾聲。
少年習慣性的竊笑兩聲,靈活的翻過牆去,掏出麻布口袋裏面的魚線,魚鈎上串着隻依然翻動的小蟲兒。
“走你!”
少年輕輕一甩,魚鈎落向院牆腳的雞窩,那隻花翎大公雞啄了兩下,便上了鈎,叫也叫不出來。
少年輕輕的開始扯線,一來二去就把雞拉到牆邊,兩手抓住雞脖一擰,反手塞進麻布口袋,馬上翻牆快跑而去。
“二蛋子這孩子,偷雞怎麽就不換個人家呢?”屋裏面老王嬸子見院裏沒了動靜,無奈的開口說道。
“偷就偷吧,一個月也就這麽一回,也是個可憐的孩子啊,唉!雖然出身帝王之家,卻沒半點兒福氣!”老王歎氣道。
村西頭小破廟裏,一少年正叨着根,啃的七七八八的雞腿骨頭,側卧在草墊之上,透着破漏的窗孔望着遠方的星辰。
在這齊水村,大家喊這少年爲‘二蛋子’,‘二蛋子’真正的名字叫姬單,‘姬’乃貔玺國國姓,出于皇氏,平民百姓嚴禁稱呼。
姬單的父親姬元烈原是貔玺國太上帝之四子,在奪嫡之争中敗下陣來,帝王家向來無血緣之情,于是被發封北荒。
名爲發封實爲誅殺,路途之上,姬元烈一家老小仆雜,于途中遭遇強匪,幾盡死絕。唯獨七歲大的姬單與其母宮孫瀾存活。
逃跑中慌不擇路,困于浮雲山數日,其母本就身受重傷,未能捱過十日便棄于人寰,所幸多日之後,姬單被山下齊水村一位獵戶所救。
獵戶知曉其身世,不敢隐瞞,立即報官。
禀至鸾宇都城,帝君姬元宇目眺北荒,思忖許久,道出了八個字:“天念一線,不可盡絕。”此事,便再無人問及。
至此,姬單保留了王位,卻無封地,更無人敢去收養,可以說是任其自生自滅。
清晨,浮雲山間,兩個背着竹簍的瘦弱的身影,靈活的在山間穿梭。
“翠兒,最近想你二蛋哥沒?來,跟你二蛋哥近乎近乎。“姬單對着身邊粗布衣輕靈的小姑娘,擠眉弄眼的笑道,同時,他伸着右手,去摸身旁女孩子的頭發。
“二蛋哥,你可别亂說了,讓俺爺聽了,又得拿大棒攆着你打了。”柳翠兒清脆的笑着說道,并靈活的躲了開去。
“那管啥?你爺就追上也不敢打俺,俺怎麽說也是個王爺,等你嫁了俺,就成王妃了。”姬單揚了揚下巴,自得的說道。
“俺可不稀罕,你這王爺偷人雞,住破廟的,當個偷雞王妃有啥好的?”柳翠兒一點兒都不給面子,嬉笑着說道。
“翠兒,你别小瞧這王妃,有這身份,吃誰家的雞都沒人抓。這雞賊王妃多好呀!”
“恩,這麽一聽,你幸好還不是都城裏的王爺,不然還指不定怎麽禍害百姓呢?”柳翠兒調笑道。
“都城有什麽好,我小時候就在那兒,每天都要讀很多書,又要學很多禮儀,麻煩又不自由,還是齊水村的日子最好!”
“那倒是,我們齊水村有山有水的,山上有采不完的草藥,溪間有抓不完的魚兒。
二蛋哥,你再教我識些字呗。鄰村那個收草藥的藥鋪夥計欺負我不識字,上次看别人送一樣的藥,要多給好幾文呢?
可惜我看不懂,那些草藥的價錢。”柳翠簇起小鼻子,略顯委屈的說道。
姬單嘿嘿一笑道:“沒問題,翠兒。等你長大了,嫁給你二蛋哥,到哪都是文化人兒。”邊說邊自信的,甩了甩那蠅蟲萦繞的亂發。
二人有說有笑,打打鬧鬧的在清新的山間穿行,已是饷午,背簍裏面也裝了不少山間常見的草藥。
感覺今天收獲頗豐,二人也不急着回家,便跑到一座秀美的山峰上的一棵大松樹下休息。
柳翠從懷裏掏出帶來的幹馍馍,掰了一半遞給姬單,姬單先是拿在鼻子前嗅了嗅,誇張的作出陶醉的樣子,逗得柳翠笑個不停。
“來,翠兒,二蛋哥給你來點營養。”姬單邊說邊去解褲繩。這動作把一旁的柳翠吓了一跳,大聲說道:“二蛋子,你要幹嘛?”臉色也變得紅彤彤的,不知是羞還是氣的。
“啊?給你補營養啊!“姬單從褲腰邊裏袋裏掏出一個大雞腿,并很快的遞給柳翠,一邊給還一邊喊:”翠兒,你看這是啥?“
柳翠兒剛才本就一呆,有點反應遲鈍,突見姬單掏個東西過來,也沒看清,第一時間的反應,就是用手慌忙往一邊扒拉。
姬單本是想開個小玩笑,可這柳翠兒手勁還挺大,一下把雞腿打到峰邊的碎石堆裏了。
待柳翠兒看清才反應過來,“哼“了一聲,撅起小嘴道:”二蛋哥,你真壞。“不過還是美滋滋的,跑到碎石邊去撿那雞腿。
柳翠兒來到峰崖邊剛彎下腰,忽然看到崖壁下面一處小平台上,生着一些植物。她越看越覺得有些熟悉,好像在哪見過,不禁苦想起來。
突然,她臉上露出了狂喜之色,回頭朝姬單大喊:“二蛋哥,你快來,快點過來。”聲音急切的吓了姬單一跳。
“浮雲歸,是浮雲歸,一株七十文的上等草藥!這下面有好幾十株,二蛋哥,你快來,快來呀!”柳翠兒興奮的有點不知所措的叫道。
姬單跑過來一看,心中也一驚,果然是‘浮雲歸’,這草藥雖然他們以前都沒有采過,可去藥鋪賣草藥的時候,卻是見過的。
這約莫兩丈大的平台上,密密麻麻的竟然有近百株。算下來豈不是要賣上六七兩銀子。
齊水村這地方靠山吃山,山中村民本就不富裕,尤爲入冬後,山物稀少,無地可耕、無獵可打。
柳翠兒父母當年都是冬天采藥上山,一場大雪過後,就再沒從山上下來,隻有爺爺相伴,一路緊衣縮食,勉強糊口。
其祖孫兩隻靠采些草藥,網些魚兒維持生計,收入不及平常村民的一半。這七兩銀子,八成夠他們十幾年的收入了。
看着柳翠兒臉上濃的化不開的喜色,姬單知道,就算再危險,也别想阻止柳翠下去了。
“二蛋哥,你搭把手,一會兒我下去,你把藥簍順下來,這下我兩可撞财運啦!“
柳翠兒一邊從簍子中拿出麻繩系在腰間,一邊綁峰頂處的老松樹幹。
姬單無奈搖搖頭,雖說他如今落魄,可小時也是見過金銀的,錢對他的吸引力有,卻也不大,至少不會去冒這個險。
崖間的山石都看似堅硬,實則經過多年的風雨侵蝕,很多不堪重物,碰一碰就會碎落。
而且他此時總感覺,這藥草如此密集,有些怪異。
柳翠兒的動作十分麻利,正待下去之時,姬單連忙跑了過來,用另一條麻繩将自己和柳翠兒系于兩端,并開口囑咐道:”翠兒,你下去得小心兒點哈。有啥情況你就拽繩子。采完藥拽兩下繩子通知我哈。“
與此同時,姬單在地上挖了四個坑,趴在地上,手腳都放到坑裏,這樣即使下面重力大些也能拉住。
柳翠兒看了一眼,咯咯笑道:”二蛋哥,你這姿勢看着像隻癞蛤蟆,哈哈。放心吧!我下去啦。”說完就順着崖壁,攀附而下。
就這樣,半個時辰過去了。姬單趴的手腳酸麻,可身後卻什麽動靜都沒有。
而且這靜的有點詭異,不說山間的鳥獸不鳴不啼,這山邊溪流的聲音好似都消失了,更奇怪的是,這山峰之巅竟然連風聲都沒有,靜的出奇。
“怎麽回事?莫不是我趴久了感覺出問題了,缺血了?”正當他有點迷糊的時候,忽然感覺頭頂上的天空,漸漸的暗了下來。
“天黑了?不可能啊!剛才看太陽也不過剛剛偏西,應是未時啊!”姬單再次擡起,有些僵硬的脖子望了望天,立刻驚呆了。
“哪來這麽一大塊烏雲?還隻出現在這座山頂,其它地方怎麽都是睛天?”
姬單汗毛立起,剛才就感覺不對勁,他立即起身。跑到崖邊去喊柳翠兒。
可待他向下看去,哪裏還有柳翠兒的身影,就連那崖壁上的平台,竟也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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