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的停滞不是錯覺,是黑劍白刀真的停了一下,雖然很細微短暫,不過李落卻看得清清楚楚。他猜不透黑劍白刀爲什麽要停下這一瞬,高手過招,一瞬足以讓彼此死好些個來回。疑惑的念頭才剛閃過,曉夢刀已經刺了過去,亦來不及讓他細想黑劍白刀這緻命的一頓究竟爲何,不過他從來都不是瞻前顧後畏首畏尾之人,既然是機會,不管是不是故意留下的破綻,總要試過才能知道。
諸般念頭電閃而過,就在李落隐約覺得有些古怪之時,曉夢刀已經到了黑劍白刀咽喉前半尺,這一刀之後,他已經想好了第二刀該刺向何處,第三刀與第二刀如何承前啓後,還有第四刀,第五刀……這一次也許能分出生死!
電光石火之間其實想不了這麽多,李落腦海中閃過許多念頭,實則沒有一個清晰呈現出來,大半都隻是模模糊糊,而世上凡人皆會如此,遇事之後,都會在一瞬間閃過許多念頭,而天資過人之輩就能從這些念頭中發覺最重要的那個念頭,究其因果,将這個念頭具象演化,進而做出必要的應對,這便是天才和普通人的分别。
李落隻是常人,所以他很模糊的發覺到一絲古怪,還沒有分清因果時,腰間便即傳來一陣劇痛,疼得他冷汗直冒,定睛望去,黑劍白刀神色如常地看着他,黑劍正擋着刺向咽喉的曉夢刀,另外一隻手背在身後,應對谷梁淚的玉手點将。
這幅景象并沒有什麽蹊跷,唯一蹊跷的是腰間的劇痛和傷從何而來。痛讓曉夢刀慢了一分,黑劍從容不迫地攔下苗刀,此刻李落已經猜到腰間的傷從何而來。他将手背在身後,騙李落先入爲主,猜他會用白刀抵擋谷梁淚的玉手點将,實則背在身後的隻是一隻手而已,白刀早早埋伏在李落近身的路上,等着自投羅網,不用黑劍白刀費心操勞,李落會把自己穿在白刀刀刃處。
終日打雀,卻不料被雀啄了眼,黑劍白刀藝高人膽大,絕境之中竟然會破釜沉舟,以攻代守,化險爲夷不說,還将李落和谷梁淚都算計了進去,這份心智急變,較之他深不可測的武功更加讓人心寒。
腰腹間的劇痛讓李落一瞬間就明白了黑劍白刀的算計,這一戰叫将計就計,他有足夠的自信能在重創李落之後接下谷梁淚的玉手點将。李落清嘯一聲,生死一線,不會坐以待斃,也顧不得會不會加重身上的傷勢,身形一晃,原處留下一個虛影,人已到了黑劍白刀身後,合身撲進谷梁淚懷中,一手攬着盈盈楚腰退向石階邊緣,另外一隻手緊握曉夢刀,橫刀回掃,硬抗黑劍和白刀一擊,被氣勁迫到石階一角。
谷梁淚扶着懷裏的李落,剛要說話,忽然臉色一變,伸手在他腰腹間一摸,疾聲呼道:“你受傷了!”說完一雙美目無情寒冽地看着黑劍白刀,不動聲色将李落擋在她身後。
黑劍白刀沒有乘勝追擊,黑劍斜指地面,另一隻手依舊背在身後,那柄看不見的白刀,比看得見的黑劍更讓人難以捉摸。他沒有趁機出手,倒不是好心,而是谷梁淚的玉手點将也不是吃素的,指勁掃過後背,氣勁刺入經脈之中,氣血翻滾,耳旁似有雷鳴之聲,運勁将氣勁逼了出去才壓下心頭的躁意,不過已經錯失了出手的機會,且還留下不輕不重的内傷。這個女人,的确如歸藏連山所述那般,深不可測,沒有人知道她的真實實力有多深,也許不如李落,也許還要勝過他,總歸沒有讓她拼盡全力的記載,這樣的人才最可怕。
以傷換傷,李落捂着險些被白刀刺穿的腰腹傷口,苦笑一聲,原以爲是個機會,沒想到反而中了黑劍白刀的計,若不是忌憚谷梁淚的玉手點将和忘憂水,此際還能不能站着都不好說,和這些千年老妖爲敵,的确半點都不能大意了。
“你的傷怎麽樣?”谷梁淚憂心忡忡地問道。
李落按了按腰間傷處,輕聲說道:“不礙事。”說完之後上下打量了谷梁淚一眼,見她臉上除了倦意之外沒有别的雜色,這才微微松了一口氣。虛境之中詭異多變,實在是怕他們遇上什麽危險。
空間秘術又用了一次,勝算越來越小,眼下有谷梁淚相助,黑劍白刀隻有一人,這樣的機會不多,若是再等極北異族妖獸進來石階之前,到時候再想手刃黑劍白刀隻會更難。
六道目光在半空中微微一碰,三人都知道彼此的心思。谷梁淚一隻手很輕,但是卻很堅定地握緊李落,柔聲說道:“你在我身後。”說完也不等他回話,便将另外一隻手伸到眼前,手掌向上,潔白如玉的掌心有淡淡的氤氲毫光,宛若一件價值連城的玉器,不見半點瑕疵,饒是黑劍白刀,心神一時也被這隻素手所引,心境微微動搖,暗自咋舌。
谷梁淚看着黑劍白刀,朱唇輕啓:“我隻是個小女人,眼界心智都比不得你們,看不穿天下,不知何爲天火,何爲淵雪,我隻知道他是我最愛的人,誰想殺他,我就殺誰,不管是天火還是淵雪。”語調輕輕柔柔,一如女兒家的溫言軟語,隻是黑劍白刀卻沒有當成兒戲,谷梁淚身上的決絕之意讓他亦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若是決絕也就罷了,最要緊的是他從谷梁淚身上察覺到了一股不屬于天南,也不屬于極北的冷冽殺意,柔而不弱,宛若晨光,較之李落的刀和空間殺術,這道殺意的兇險有過之而無不及。
這就是天南那個武林中紅塵宮回塵聖水的威力麽,莫非真的是域外之物。黑劍白刀眼中異芒閃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