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片花場一角,生着兩株大榕樹。榕樹在大甘五府其實都能看到,若說多寡,似乎在北府中府還要更多,天南諸地樹種繁多,榕樹反而不甚顯眼,再加上榕樹低矮,在這片莽荒之地争不到頭頂的陽光,一路走來,這還是李落見到的第一棵和第二棵榕樹。
但是這兩株榕樹奇大無比,長得極爲壯觀,樹身有四人合抱粗細,樹冠低垂,沉沉如蓋,兩隻粗大的樹身長得如同麻花一般,互相擰在一起,繞了有七八個圈,形成了罕見的夫妻樹,樹身上還生長了許多叫不出名稱的巨大花朵和寄生植物,色彩絢爛缤紛,讓人歎爲觀止。
那樹前有一塊碑,上面的字雖然不認得,但是是一塊墓碑。
這地方風景着實不錯,不過在大甘的古風水中,負陽抱陰、依山憑水,風景美是美,就是風水實在不怎麽樣。老樹爲陰宅五害之首。葬室左近有老樹、獨山、斷流、秃嶺、亂石,皆勢惡形壞,絕不可葬人。有老樹則搶風奪氣;有獨山則少纏護,主無融無結,陰陽勢必相沖;有斷流則主脈苦土枯,水脈一斷,生氣也即隔絕;有亂石突怒,巉岩峥嵘,則主兇氣橫生,多有地之惡氣所禍;有秃嶺則謂之爲無生氣之地。榕樹左近足足占了好幾個,将墓立在這裏,别說庇護後世子孫,能不變成兇鬼惡屍就不錯了。
天下之大,也不是獨有大甘的風水,别處若有風水,就算與大甘截然不同也無不可,畢竟人死之後的事誰也說不準。
過路爲客,李落本打算撮土爲香,祭拜一下便就算了,但是沒想到血璃突然來了興緻,非要瞧瞧這樹下到底有什麽。
這一找不要緊,找了之後更叫人心神不甯。一開始血璃叫鐵甲精騎掀開榕樹樹冠上垂下來的枝條,那樹下果然有異物,隻是樹冠枝條太過濃密,将這些物件都遮蓋住了。
樹冠下是一個完整的鎮陵譜,這是李落見過最完整的鎮陵譜,就算是大甘皇陵之中的鎮陵譜已有不少的圖譜已經失傳了,但是沒想到在這裏,萬裏之外的一處幽谷之中,竟然看到了這樣的一幕。所謂鎮陵譜,其用就在一個鎮字上,是鎮守氣韻的意思,所謂譜,更像是一幅圖,不過和畫在岩壁上的壁畫不同,這鎮陵譜更講究空間上的遠近,更像是一幅雕刻。最高處有一座金碧輝煌的宮殿,月城、角樓、内城、瘗碑、阙台、神牆、碑亭、祭殿、靈台等建築一應俱全。後邊映襯的山川都是遠景,宮殿下沒有山丘基石,而是數道霞光虹影,淩空步煙,四周有飛龍纏護,顯出一派超凡脫俗的神仙樓閣風采,有獨譜成洞天的意思。
榕樹下的鎮陵譜小是小了點,但是栩栩如生,落筆于細處,分毫不見敷衍,讓李落吃驚不已,這若是能搬回大甘,定能引起軒然大波。不過血璃一隻腳踩在這塊鎮陵譜上,根本連正眼都沒瞅上一眼,她也許不知道此物珍貴,就算知道,依她的性子,這世上能叫她高看一眼的人或者東西也不多了,一塊鎮陵譜,或許還入不了她的眼。不過李落很吃驚,這裏離大甘中府已有萬裏之遙,近些的南府諸州也在數千裏開外,這樣一處人迹罕至的原始密林中突兀的出現一塊鎮陵譜,除此之外再無活人甚或是死人的迹象,驚訝之後便是憂心了。
鎮陵譜的後邊是垂下來的無數藤蘿,将整個榕樹下遮蓋的嚴嚴實實,從外邊什麽也看不到,而這成片的綠色下面可能什麽都沒有,血璃可不管這些,抽出一把長劍将這些藤蘿掃得七零八落,還好不是血劍,若是血劍,就怕稍不留神連這兩株榕樹也會被砍倒。
如果是在大甘,死者爲大,入土爲安,人死之後是要埋在地下的,所以李落看到血璃從中空的樹身裏拽出一口玉棺的時候還是吃了一驚。拂去玉棺蓋子上的植物根莖和灰塵,那玉棺的頂上立刻露出不少精雕細刻的花紋,整整一層都刻着鴛鴦、鴻雁、狐、兔、獐、鹿、象等等象征吉祥與靈性的珍禽異獸,四個邊角還有形态各異作對稱排列的花草紋飾。這些花草大多迥異,不過李落認得幾株,莫不都是傳說中足以生死人肉白骨的奇花異草。
玉棺四周則是刻滿蓮瓣的底紋,裝點以菱形忍冬浮雕,每一邊中間都各有一隻神态逼真的小鹦鹉,鹦鹉口中銜着一朵靈芝。這些玉棺上的浮雕造型祥和溫順,雖然神态稍顯呆滞,但是刀法工藝樸實明快,華美而不失深沉。
這些于李落而言不算什麽,玉棺雖然不多見,但他見過,比這精細的也有,隻是讓他不解的是這具玉棺的雕工圖案似乎和大甘某一處的流派很有淵源,不過他不擅長此道,隻是眼熟,若叫他分辨,一時半刻确也沒有結論,如果任遠衫在這裏倒是好了,他怕是隻看一眼就能認出其來曆淵源。
血璃還要将玉棺拽出來,李落連忙勸道:“人死爲大,莫要驚擾亡者……小心!”話音未落,從樹冠的縫隙裏突地竄下來一隻活物,是一隻猛禽雕鸮,常見于天南諸地,猶是靠海一帶的懸崖峭壁上多見這種猛禽,體型雖不算大,但速度奇快,身法靈活,擅長捕食小鳥小獸,有時候也會捕魚。
不過頭頂撲下來的這隻雕鸮大的出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