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将士初戰險勝,不過并沒有進逼,一來牧天狼雖說戰局不利,但是也沒有傷筋動骨,戰力尚在,而且袁駿和遲立也非等閑之輩,一旦兵陣成勢,一時半刻想分勝負也不容易;二來牧天狼軍中尚有後招隐而未發,旁的不說,那十門火龍炮可還沒有露面呢。
這一戰試探的意思要更多些,宋無缺更加堅定了自己的猜測,牧天狼宜州大營似乎并無意分勝負決生死,更像是爲了吸引南王府的注意,至少兵法而論,牧天狼将兵力集中一處,沒有分兵南下,這決計不是行軍常理,更偏于守。而且南王府的密報顯示,牧天狼已經從西府調遣一将率軍南下增援,來的人不是可獨當一面的牧天狼副帥劉策,而是周臨寒。
他在牧天狼中名聲不顯,當初也是狄傑帳下一員大将,後歸牧天狼之後就一直留在西府鎮守狄州一帶,生平沒什麽卓著的戰績,好些人都沒聽過,較之雲無雁和呼察靖之輩的确相差甚遠,被人忽視也未可知。但是南王府不一樣,早年間對牧天狼多有留意,周臨寒便也是其中之一。在南王府的記載當中,此人不善攻城略地,論交戰之能怕是在牧天狼裏要排的上倒數,恐怕還不如鎮守卓城的邝立轍,但是卻有一處,被南王府的謀士軍師圈了起來,那就是此人極善守城,如果說守城的本事,在牧天狼中恐怕隻有劉策能與他相提并論,旁人都不行。
他突然領軍南下,顯然是奉了李落的帥令。周臨寒來宜州,不會是爲了攻城拔寨,如果是這樣,牧天狼有的是人選,就算呼察靖要防着草海鐵騎,軍中還有赫連城弦、石沖、丁斬諸将,更别說他那号稱軍中無白丁的中軍騎,随便拉出來一個人就能獨領一軍。所以讓周臨寒來,宋無缺很肯定李落是爲了讓他守城,抵擋南王府北上!
沒有人提醒宋無缺,雲山城的戰報還沒有送到衛府前線,不過他卻已經猜到了那架馬車裏那個人說的話,李落南下,并非是世人猜測的那樣要打敗宋家,收複天南諸州,而是有别的事,至少這件事的重要性還在與宋家争鋒之上。
他來天南,到底想做什麽?疑心一旦有了,便似燎原烈火,久久不能熄滅。當他把這個懷疑告訴虞紅顔之後,她也愣了,少見的焦躁起來,眉頭緊鎖,不知道在琢磨什麽。
第二天,虞紅顔不辭而别,隻給宋無缺和宋謀留了一封書信就離營而去,叮囑他們小心,沒有帶貼身護衛将士,隻有寥寥幾個心腹在身邊,好在她先去了一趟揚南城,很快宋崖餘就派人送來書信,信裏沒有說别的,就說虞紅顔另有要事,讓他不必挂念,勉勵一番,言辭多有鼓勵,便将這餘州的戰事交給了他。
宋無缺很快鎮定下來,少了虞紅顔在旁邊出謀劃策,剩下的就全看他自己和南王府的将士,等到她再回來的時候,定要叫宜州戰事換個模樣。
南府這幾日發生的事太多,呼察冬蟬和付秀書返回宜州大營已是一月之後的事。這些日子誰都很忙碌,很辛苦,生死一線也不再少數,隻有李落很閑,躲在山裏,吃飽了睡,睡醒了數星星,餓了滿山都是果子,饞了獵幾隻野味打打牙祭,眼瞅着都要胖一圈。
山裏剛下過雨,日頭一出來和蒸籠似的,李落索性脫了驚邪甲,隻穿着貼身衣物,敞開胸膛,四仰八叉地躺在一根樹幹上假寐。雖說沒有人陪他說話,但是這些鐵甲精騎倒也有個好處,但凡他們所在之地,蛇蟲鼠蟻盡皆絕迹,省了他不少煩躁,要不然是天南的山裏更加難熬。
正在他無所事事的時候,忽然樹下的鐵甲精騎齊齊面向一個方位,刀槍出鞘戒備起來。李落聽到動靜,從樹幹上坐直了身子定睛望去,數息之後,一個身影在林間時隐時現,速度極快,猶勝鬼魅。
那身影直直朝着李落和一衆鐵甲精騎而來,到了近處停住腳步,目光越過死寂無聲的衆将士,看着樹幹上悠閑的李落,不滿喝道:“我快累死了,你倒是清閑得很。”
李落微微一笑,從樹上跳了下來,走到那人身前笑道:“我以爲你不會來了。”
那人白了他一眼,哼了一聲:“等急了?”
“急。”李落老老實實地說着假話,“我等了你一個多月。”說着話,他往那人身後看了一眼,奇道,“你一個人來?”
“我不一個人來還能和誰來?咱們太白一族除了我就剩你了。”這話一說,那人的身份便也不難猜,正是太白血劍,許久不見的血璃。
李落打了個哈哈,這話說來鬼都不信。他們三個人當初同時進了太虛幻境,那裏奇妙難言,但說危險倒也未必,除非是死在裏邊或者沉迷其中而不自知,常人或許會如此,但是兩個活了不知道多久的怪物,一個見慣了浮華迷醉的王侯世子,幻境雖妙,卻留不住他們,而且那一處幻境殺意并不重,而更重在一個悟字和機緣二字。
他能出來,血璃自然能出來,所以她身邊定然也有鐵甲精騎,多寡未知而已。當她來卓城找他的時候他一點也不吃驚,倒是她很吃驚,沒想到在極北深處他說的那些話不是騙人的,在極北之南,他的名字當真很響亮,不敢說人人都知道,但是多問幾人,自然而然的打聽出來他是誰,他在哪裏……
所以當她拍着他的肩頭一本正經地說沒有給她丢臉的時候,李落哭笑不得,這怕也是自己上輩子造的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