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落多看了幾眼這個靜谧安詳的山谷,嘴角輕輕一彎,在心中自語道:别了,素娘,沫兒,來生再見。
就在李落轉身離去的刹那間,帳篷裏跑出來一個孩子,身上已經穿上了厚厚的棉衣,眼角餘光看到了李落離去的背影,再看的時候,山坡上已經沒有蹤影了。
帳簾一動,一張清麗絕倫的俏臉露了出來,正是素娘,那個孩子就是沫兒。素娘見沫兒呆呆的望着山坡,瞅了一眼,問道:“看什麽呢?”
“娘,剛才那裏好像有人。”
“有人?是你穆大叔他們嗎?”
沫兒搖了搖頭,回頭看着娘親,一臉遲疑和不解,道:“不是穆大叔。”
“人呢?”
“走了。”
“走了呀,那沒準是你穆大叔族裏的人吧。”素娘不以爲意道,接着就要去忙碌,忽然沫兒叫了一聲:“娘。”
“嗯?”
“那個人有點像哥哥。”
“哥哥?”素娘回頭,一頭的霧水,這孩子今天是怎麽了,哪裏又冒出來個哥哥,“是你小昭哥哥?”
沫兒搖了搖頭,看了素娘一眼,低聲說道:“像諸葛哥哥。”
“諸葛哥哥?”素娘一愣,絞盡腦汁想了想,忽地臉色大變,嘴唇微顫,疾聲問道,“真的是他!?”
沫兒想了想,點點頭又搖搖頭,不敢肯定,畢竟隻是驚鴻一别,隻瞧見了個背影而已。素娘松了一口氣,不過不知道怎地,這心裏總是有點七上八下,強顔笑道:“你看錯了吧,這裏離大甘很遠呢,他怎麽會來。”
沫兒也覺有理,乖巧的說道:“嗯,娘,可能是我看錯了吧,娘,我去打水了。”
“去吧。”素娘寵溺的看着沫兒,這幾年又長高了。素娘攏了攏發絲,輕輕摸了摸小腹,俏臉含羞,等到給沫兒添了弟弟或是妹妹,他也不會一個人孤單了。素娘便又想起了那個清秀單薄,總是一臉暖色,年紀不大,但總睜着一雙好像能看透世情的眼睛,别提有多讓人煩的毛頭小子了,不知道這些過去他成家了沒有,有沒有自己的孩子,會不會還像以前那樣孤孤單單的,讓自己這個當嬸娘的瞧了心疼。想着想着,素娘的眼睛裏罩上了一層水霧,随即揉了揉眼睛,定了定心神,想這些用不着的幹嘛,這輩子也許再也沒有重逢的機會了。
回來的路上,李落和相柳兒更加沉默,誰也沒有說話,各自想着心事。李落回憶着一馬川時在素娘茶棚裏的點點滴滴,她的尖酸刻薄,她的溫柔善良,她的癡心,她的悲傷,還有她和龍象營黃韬他們一起編排挖苦木歸塞時的模樣,仿佛是個挖到寶貝的小賊,雙眼放光,轉而又矜持的對木歸塞愛理不理,着實有趣。想着想着,那段日子裏的記憶一一浮現,有那麽一瞬間讓李落覺得好像那樣的日子才是真實,而腦海中其他的記憶竟然變得模糊起來。
大營在望,旌旗招展,營門前有不少草海将士駐足張望,顯然是在等相柳兒歸營。
李落輕輕籲了一口氣,這一趟也算了結了一樁心事,歲月靜好,就讓素娘和木歸塞遠離這些朝堂紛争吧,苦了半生,也須得留些日子讓他們舔舐彼此的傷口。
就在營前有騎兵将士迎上前來的時候,相柳兒忽然駐足,李落也勒住戰馬,轉頭問道:“撥汗?”
相柳兒看着不遠處的草海軍營,呼吸驟然淩亂起來,臉上浮現出一絲不正常的绯紅,似是有什麽難以啓齒的事,話到嘴邊,卻重逾千斤,欲吐未吐。
李落甚是好奇,不由自主的微微策馬離開幾步,難不成相柳兒又打算想什麽法子暗算自己。相柳兒瞧了一眼驚疑不定的李落,着實讓人沒好氣。相柳兒看着越來越近的草海将士,咬着嘴唇,似是用盡了全身力氣,一字一句的說道:“我有一個孩子。”
“什麽!?”李落失聲叫道,又忙不倏收口,一臉吃驚和難以置信的看着相柳兒,瞠目結舌,狀若見了鬼一般。
李落的驚呼聲吓了相柳兒一跳,相柳兒滿臉羞色,低呼道:“你鬼叫什麽!”
“你……你……你有個孩子?”李落張着嘴,還是不敢相信。
“我怎麽就不能有個孩子了?”相柳兒氣道。
李落上下打量着馬背上的相柳兒,怎麽看相柳兒也不像生過孩子的模樣。李落直吸涼氣,這一句聽似尋常的話落在李落耳中宛如平地驚雷,過往種種,李落也算經曆過大風大浪的人物,在生死邊緣也都徘徊過數次,但還從來沒有一個消息能讓李落這麽吃驚的。
話說回來,相柳兒說的有道理,她也是個女人,當然可以有自己的孩子。李落定了定神,用一種怪異的語調問道:“他爹是誰?”
相柳兒俏臉一白,玉容轉冷,漠然問道:“和你有什麽關系麽?”
李落撓了撓鼻尖,嘿了一聲,道:“是沒關系,就是……”
“就是什麽?”
“就是有點不甘心。”
“不甘心?你有什麽不甘心的?”
“這個,怎麽說呢,就是身邊有一個很好看的女子,突然聽到她和别人孕有一子,心裏總有點遺憾吧。”說完之後,李落似是自己給自己找了借口,“男人不都是這樣麽?”
“好看?”相柳兒摸了摸臉頰上的傷痕,清冷說道,“我甯願沒有這張臉。”
“相由天生,是父母給的,好看與不好看,也不是你我能選擇的,這倒不是什麽壞事。”
“是嗎……”相柳兒自嘲一笑,神色蕭索。
李落看着相柳兒,問道:“撥汗爲什麽突然說這個?”
相柳兒猛然盯着李落,李落心頭一緊,暗呼不妙,難道聽完相柳兒的秘密,她就要殺人滅口了。
“這些日子你不是一直在想方設法打聽蒙厥王的消息麽?”
李落讪讪一笑,果然逃不過這個智計勝妖的女人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