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淵撐着一根樹枝,一瘸一拐上了山,那條殘廢的腿隻能拖在地上。因爲山路崎岖不好走,他才走了一半路就累得額頭冒汗,幹裂的唇卷起皮。呂徵瞧了一眼,不忍心地挪開視線。
外人看了都替他疼,花淵本人卻像是失去了痛覺,臉上沒有絲毫痛苦的神情,反而帶着些許釋然和迫切。越是靠近目的地,他的步子就更加急切,最後幾步更是單條腿蹦着過去。
衆人沒有出聲,隻是有個扈從走路不小心踩到什麽,發出咔嚓的折裂聲。
聽到動靜,姜芃姬扭頭瞥了一眼,發現扈從踩到了一截髒兮兮的,埋在泥裏的人骨。
花淵倒是沒什麽驚訝的,他扭身走了過來,費勁兒蹲下來将扈從踩到的骨頭撿起,神情帶着幾分恍惚,歎息道,“南蠻之禍發生後,人人自危、惶惶不安,族人爲了避禍隻能搬離。阖府上下隻剩幾個忠仆留下來打理祖宅、看守族人墓地,以免附近百姓上山掘墳……”
他說得很平靜,但其他人的反應卻不太一樣。
衛慈眼觀鼻鼻觀心,姜芃姬面無表情,呂徵用餘光暗中觀察姜芃姬。
姜芃姬這貨可沒少幹這事情,帳下摸金校尉不少。先前她與安慛對戰,糧草急缺也是靠着這手段緩過來的,爲此還激怒了汾州等地的南盛士族,以至于南氏叛變,最後還被她一鍋端。
【月舞鳳栖】:哈哈哈,呂徵的眼神簡直絕妙啊。
【有情人終成兄妹】:超級想将話筒塞進主播嘴裏,采訪一下她此時的心情如何。
【人從衆】:不用采訪了,我賭上主播的節操,她現在肯定是面上笑嘻嘻,心裏MMP。
【今天幾更呢】:貌似主播挖過的墳能跟曹老闆有的一拼了,摸金校尉了解一下?
姜芃姬作爲主播中的勞模典範,這麽多年風裏來雨裏去,偶爾有延遲但從不缺席。鹹魚們幾乎是看着她從十二歲走到了現在,見證她十餘年的發展成長,對她的底細是數如家珍。
當她下令挖墳補充軍需的時候,不少鹹魚也曾表示了反對,但更多鹹魚選擇了沉默。倒不是這一波鹹魚冷漠無情,僅僅是因爲他們的理智告訴他們,姜芃姬的行爲擱在她的時代背景是沒有錯的。作爲看客,他們能做的就是發發彈幕看看戲,無法左右姜芃姬的人生。
時過境遷,如今再提起這事兒,鹹魚們隻剩嘻嘻哈哈了。
花淵像是沒有沒察覺現場氣氛的尴尬,繼續用喑啞的嗓音道,“山上山下有幾個村落,村中常有不事生産的混混做着不正經的生意,偷偷上山打盜洞,偷盜墓中随葬拿去販賣。若隻是這般,倒也無妨。死者随葬若能讓生者存活,勉強也算是死後積了陰德。可惜,那些村民大多卑劣貪婪,不止偷走棺材外的随葬,連棺材内的東西都要拿,最後還将棺材劈了拿去燒火,可憐這些族人,生前也算是顯赫一時,死後卻落得個死無葬身之地的下場……”
這一點上,姜芃姬還算是有節操。
帳下摸金校尉有掘墳盜财,但不至于連人家屍體上戴着的東西都扒下來,連口棺材都不留。
當然,這也是五十步笑百步而已,本質上沒什麽不同。
花淵父母的墳墓也遭了毒手,附近有被填埋上的盜洞,看着坑坑窪窪的。
盡管已經毀得不成樣子,但也能瞧出死者生前的家财底蘊,這不是普通百姓能有的規格。
附近墳墓大多都是荒草叢生,有些還被小動物當成了窩,唯獨花淵父母這座墳看着挺幹淨,周遭雜草都被人仔細拔了,外頭也沒有散落的屍骨。這都是誰整理幹淨的,似乎不用猜了。
花淵瞧着這座墳,神情帶着幾分恍惚,眼眶溢滿水汽。
父母在他幼年便感染時疫病逝,叔父嬸母欺他年幼、奪他家财,讓他從幼年到青年,一直活在痛苦之中。倘若當年那場時疫能将他也帶走了,他也不用平白受這三十多年的折磨。
花淵跪在父母墓前低聲細語,姜芃姬沒有出聲打擾,隻是安靜地看着,隻當自己是背景闆。大概過了快一刻鍾,花淵的眉心才舒展開來,仿佛了卻一樁心事,渾身的氣息都變得平穩了。
花淵對着姜芃姬行了一禮,誠摯道,“多謝蘭亭公。”
姜芃姬道,“你可知你失心瘋發作的時候,曾自稱‘柳羲’這事兒?”
花淵不意外她的詢問,除了這事兒,他也想不出堂堂諸侯出現在他跟前的動機。
“先前并不知道,後來才知曉的。”
花淵說起這事兒,氣息發生了些許波動。
他似乎在抑制自己的情緒,但眼神卻暴露了真實感情,懊悔與痛苦幾乎将他淹沒。
當然,這些情緒并非沖着姜芃姬而是其他人,例如他待若親生的少主,例如他的主公安慛,以及那些直接或間接死在他手上的人,這些人的死并非他的本意,但又的的确确是他害的。
花淵也不想爲自己脫罪辯解,隻望一死求個解脫。
“我能見見他麽?”
姜芃姬的提議超乎花淵的預料,以至于他的表情定格在愕然的樣子。
“倒也不是不可以,隻是……蘭亭公有所不知,那東西似乎格外畏懼您……”
花淵能清醒過來,暫時恢複理智也是因爲姜芃姬的氣息離得近。
姜芃姬道,“你是說,你沒辦法讓他出來麽?”
花淵慚愧地道,“此事并非淵能控制……”
他要是能控制那些糟心的人格出現或者不出現,他也不至于落到如今的下場。
姜芃姬道,“如此,倒是有些遺憾了。”
當年初見花淵的時候,她便看出對方體内存在很多人格,如今再一瞧,那些亂七八糟的人格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渾濁又破碎的“次人格”,倒像是人格互相吞噬後的産物。
這個“次人格”大概就是所謂的“柳羲”了。
哪怕将其喚醒,那也是個毫無理智的“怪物”。
“在父母墓前殺人親子,我還沒這麽喪心病狂,給你個機會,自己了斷吧。”
姜芃姬放在斬神刀上的手落下,丢了一把匕首給花淵。
花淵瞧着匕首笑了。
“多謝蘭亭公成全。”
→_→大家再看看月票夾子還有沒有月票嘛,有的話投給香菇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