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孫文未免也太難纏了些!”
樊臣心火旺盛,現在想起孫文帥帳的言辭還來氣,這人是不要命了?
孫文真以爲“兩軍交戰,不斬來使”八個字能保住他的性命?
兩軍關系緊張的情況下他還敢撩撥聶良以及帳下衆臣的底線,真不要命了。别的不說,孫文白日在聶良面前的表現就算得上“嚣張無禮”,聶良要真是怒而殺人,孫文可就白死了。
孫文有這個膽量在敵軍人堆裏怼人,将生死置之度外,勇氣可嘉。
有位年輕小将嬉笑着道,“難纏也就罷了,偏還是個二皮臉,末将瞧幾位先生的面色都不是很好。這孫文不就是個老叟,肩不能挑、手不能提,他也不怕有人給他來幾刀送他見閻王?”
衛応垂眸道,“孫文怕是心知肚明,早就有恃無恐了。”
怼人怼得這麽不客氣的,他還是頭一回見到。
樊臣道,“在下倒是好奇,這個孫文來這兒的目的,隻是爲了替柳羲诘問一句?”
衛応眉頭輕蹙,淡淡道,“怕沒有這麽簡單。”
幾人談論歎息,唯獨坐在主位的聶良垂眸深思,眉頭帶着幾分風霜。
饒是聶良涵養極好,今天也被孫文氣得動了怒火。
他本就體虛孱弱,爲了不影響軍心才強撐着,每次出現人前的時間總不長久,爲的就是隐瞞真實情況。今日動了怒火,牽動心肺,他隻能出言呵斥孫文,随便找了個借口将人打發走。
隻要孫文還在聶營,他就不能輕易露出病态。
“派人盯緊孫文,若有異動,除了!”
聶良薄唇輕啓,眉宇間寫滿了清冷之色,讓人無端打個冷顫。
“諾!”
孫文在聶營帥帳走了一圈又出來了,他回身遙望那杆帥旗,心下冷哼,拂袖離開。
他挑這個節骨眼出使聶營,本來就沒把自己性命看得太重,起初也是打着有去無回的決心。
如今不這麽想了,他不僅要完美完成任務,他還要活着離開聶營。
不管自己掀起多大波瀾,孫文一夜好眠,天剛蒙蒙亮就醒來練身舞劍,姿态悠閑,好似将聶營當自己家了。暗中觀察他的暗線紛紛咋舌——這位孫老爺子可真是“藝高人膽大”啊!
這裏是聶營不是他家,他居然睡得香甜,還有閑情舞劍養生?
事實證明,孫文不僅有功夫舞劍養生,他還有閑心挑剔軍營夥食。
充分利用年紀優勢,倚老賣老,雖然不算是撒潑,但就是讓人覺得難纏。
聶營人馬自認爲已經很照顧孫文了,誰料老人家還是有兩處不滿意。
這裏不滿意,以及那裏不滿意。
孫文挑剔軍營夥食,一連兩頓膳食都不肯動一下,樊臣聽到消息就來過問了。
誰讓孫文是客,主公聶良還沒打算殺他,衆人還是要好好招待。
孫文爲嘛不肯吃呢?
因爲他不喜歡吃軍營的麥飯。
中诏也有大面積種植小麥,此處的飲食文明與以前的東慶差不多。
小麥能被磨成粉制成糕點,但麥子去麸皮耗費時間太漫長,這也導緻精細麥粉的成本高漲。
軍營條件艱苦,士兵的軍糧都是簡單的麥飯,制作簡單,攜帶儲存都比較方便。
這也導緻食物中會摻雜砂礫、小石塊,一不小心咬到了,牙口損失慘重,進食體驗極差。
作爲使者,孫文的待遇自然比普通士兵好,但也沒精細到哪裏去。
對此,孫文表示了抗議!
老人家牙口本來就不好,吃食不精細一些,等他徹底老了,他拿什麽吃東西?
聽了前因後果的樊臣:“……”
這就是孫文不肯進食的理由?
無奈之下,樊臣隻能專門調撥一個廚子給孫文,他想吃什麽就做什麽。
還别說,軍營的炊事也不是隻會做大鍋飯,廚子的手藝不算好,但軍營條件艱苦,孫文勉強滿意了。爲了吃的,孫文還幾次派人過問,有時候還會将廚子提過來詢問。
吃着吃着,孫文問廚子,“軍營炊事都這麽個水平?”
廚子露出爲難神色,他道,“小的隻會煮個菜,比不得酒肆名廚。”
孫文嘲笑道,“老朽好歹也算是貴客了,吃食都這般粗劣,光善公不是更委屈了?”
廚子還不懂“光善公”是誰,孫文提醒一下他才明白。
明白之後隻剩苦笑和惶恐了。
主公的膳食自然不可能交由普通炊事處理,軍營要是混進奸細朝主公那份膳食投毒,那不就玩完了?爲了保證安全,聶良的膳食都是由專人準備的,用的食材和竈火也都是獨立的。
不止聶良這樣,姜芃姬、楊濤這些諸侯也是一樣。
孫文沒辦法從樊臣那邊套話,還要時刻提防被套話,但對付一個廚子就輕松多了。
他也沒有詢問敏感問題,例如聶良一天吃幾頓,一頓吃幾兩,隻是以好奇的口吻詢問聶良平日膳食水平如何。他看聶良牙口挺好,應該沒吃過摻雜砂礫碎石的麥飯,估計也吃不慣。
廚子來之前被人提點過,他也不敢胡亂回答而是挑揀着說。
孫文聽了一會兒就沒興趣了。
“這個聶良真不是一般謹慎的人物。”
孫文爲何這麽感慨?
他剛才詢問廚子,從對方口中套話,知道聶良的米糧都是獨立存放的。
孫文隻需要知道米袋大緻的大小、重量以及多久吃光那一袋糧食所需時間,他便能推算出聶良每一頓的米飯有多少。他在心裏默算一番,發現聶良果真如情報講的那樣,一頓要吃兩碗。
不過——
這并不能證明聶良身體情況很好,頂多證明聶良心思足夠細緻,連這點細節都考慮了。
倘若聶良的身子很好,爲何孫文來聶營三四日了,聶良卻隻肯見他一次?
唯一的一次見面,聶良所處的位置光線還偏暗。
隔了兩三丈,孫文看不清楚。
除此之外,孫文怼了那麽多人,舉止算得上無禮,聶良分明動了怒火卻沒有反駁呵斥,反而尋了借口打發孫文。從這些迹象來看,聶良的反應和每頓兩碗米飯的結論相違背。
聶良越是遮掩避諱,越能證明他身上存在問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