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芃姬讓衛慈幫她擦幹頭發,随便摸來一條青色的發繩将那頭光順的長發束在身後。
這副裝扮大大降低了原先有的銳氣,反而添了幾分柔和,破天荒有了幾分女兒家的韻味。
“子孝會不會好奇我用何等方法解決伯高這份隐患?”
衛慈老老實實點頭,他的确是挺好奇的,不過有些事情他不能深問,隻能将疑惑埋在心間。
“那子孝不妨陪我走一趟。”姜芃姬起身将肩頭披着的衣氅攏整齊,笑着道,“我這模樣去見伯高,身邊要是不跟着人,指不定外頭會鬧出怎樣的绯聞。”
要說绯聞,他倆以前還真鬧過,隻是沒人當真。
衛慈垂着眼眸,不置可否,但唇角微揚的弧度暴露了他的内心。
“對了,記得帶一份筆墨紙硯,紙多帶幾份。”
姜芃姬悠閑地踩着木屐去見黃嵩,衛慈亦步亦趨跟着,巡邏士兵瞧見二人便立定行禮。
“伯高這會兒應該還未入眠吧?”
衛慈笑道,“一朝淪爲主公的俘虜,饒是他心大,怕也是睡不下的。”
黃嵩的确沒有睡下,翻來覆去嚼着姜芃姬說的那句“不試試怎麽知道是難題還是簡單題”。
他不敢确定姜芃姬到底是什麽意思,不是他蠢笨,隻是不敢信。
放過他的理由是什麽?
因爲所謂的“年少交情”?
這種借口也就騙騙無知的人,利益糾葛面前,什麽情感都要退避三舍。
如果姜芃姬是感性的人,興許有幾分可信度,偏偏這人再理智不過,輕易不會感情用事。
他左思右想還是覺得自盡好些,隻要自己身死,姜芃姬不會對他的舊臣趕盡殺絕,同時也會好好善待他的家眷。禍不及妻兒,堂堂諸侯爲了面子也不會輕易苛待孤兒寡母!
許裴家眷就是最好的例子。
韓彧還入了姜芃姬帳下,多少也會照拂舊主的家眷老小,不說多風光,最起碼安全無憂。
黃嵩此時的心情跟當年的姜芃姬有幾分類似。
她當年被同伴出賣污蔑,聯邦秘密抓捕她,她第一反應是武力抗捕,單槍匹馬去追殺真兇。
作爲聯邦戰士,她自然是信任它的,但因爲其中摻雜的利益糾紛,這份信任就得打上問号。
“我就猜到你沒睡——”
姜芃姬入帳之後,正好瞧見黃嵩對着桌案上的佩劍愣神,面不改色地笑了笑。
她身後還跟着衛慈以及幾個後勤夥夫,夥夫手上端着烤肉涮火鍋用的器具,還有不少食材。
黃嵩擡頭瞧了一眼,懵了。
啥架勢?
姜芃姬道,“找你吃夜宵,我餓了。”
黃嵩:“……”
姜芃姬擡手将那柄佩劍丢給了衛慈,随口道,“伯高,這柄劍貴不貴?”
“此劍是祖父在嵩加冠的時候贈的,雖不珍貴,但意義非凡。”
姜芃姬道,“原來是長輩贈予?若是讓長輩知道他送的劍卻終結了你的命,心裏不會好過。”
正說着,夥夫将桌案收拾好,擺好烤盤和溫鼎。
食材放在另一個獨立的架子上,另外有人将溫鼎點上火,倒上調好味道的底料。
“可惜軍中禁酒,不然的話,還能一邊吃夜宵一邊喝小酒。”
姜芃姬在黃嵩對面落座,衛慈則坐在她身側後面。
“蘭亭此番前來,所謂何事?”黃嵩沒有動筷的胃口,直接道,“有什麽事情,不妨明說。”
姜芃姬動筷将食材夾到已經沸騰的鍋内,笑道,“待你我花甲之年,不知有沒有機會共餐。”
黃嵩神色一變,“蘭亭這話的意思?”
“我這人不喜歡勉強,你也知道我的脾性。”姜芃姬道,“你若是死意已決,念在往年交情,你的身後事我會辦得妥妥帖帖。倘若你還有存活的念頭,我也不是容不得人的狹隘之徒。”
話說的這麽明白,黃嵩便知她的真實态度。
良久——
“對于隐患,斬草除根最好,你留着這麽一個隐患……蘭亭何時也有婦人之仁了?”
“婦人之仁,匹夫之勇,你何時見我身上有這種東西了?”姜芃姬道,“我願意留着你,自然也是做了準備的。你我約法三章,你若能應,我自然有這份度量容得下你。”
姜芃姬的解決辦法就是和黃嵩做好約定,他要性命就要付出一定的自由和權利作爲代價。
黃嵩靜默。
“我願與你歃血爲盟,各自立下血誓,你也不用擔心我口血未幹而背之!”
黃嵩面色一變,望向姜芃姬的眼神帶着濃濃的複雜。
她是認真的!
黃嵩頭次這麽清晰地認識到這點。
這個時代什麽都不好,唯獨道德底線高,很看重契約精神,立誓之後便能約束雙方。
一方率先背離盟約,道德層次站不住腳,另一方便可以趕盡殺絕而不用背負輿論譴責。
說得明白一些,雙方訂個合同,互相遵守。
合同内容肯定偏向姜芃姬,黃嵩則是被約束的一方。
光有盟誓還不夠,姜芃姬要将這份盟誓弄得所有人都知道,不僅約束黃嵩,還能約束他的舊臣!讓黃嵩活着沒什麽,她要的是黃嵩好好活着讓他曾經的舊臣不敢有一絲絲的異心!
姜芃姬笑道,“倘若伯高願意,我們可以一邊吃一邊商議盟誓内容。”
黃嵩苦笑一聲,說道,“蘭亭心思可真是……缜密得很。”
姜芃姬扭頭道,“那就麻煩子孝幫着執筆了。”
衛慈應下。
契約内容偏向姜芃姬,但對于黃嵩而言也不是不能接受,甚至比預想還要寬松很多。黃嵩三代無法掌控實權,但曾孫輩可以通過正常渠道入仕,黃嵩本人以後還會被加封榮養起來,爵位世襲三代。失去權利以及一定的自由,換來後半生的安甯富貴。
對戰敗者而言,這結局不錯了。
總比失去一家之主庇護,生活戰戰兢兢的許裴家眷好得多。
黃嵩仔仔細細看了衛慈起草的十數頁“合同”,問了一個問題。
“兒孫不能入仕,女兒呢?”
姜芃姬道,“如果你女兒有能耐,自然可以。”
以如今的風氣而言,男性的政治權利遠比女性多,所以姜芃姬限制了黃嵩及子孫三代。
畢竟是老朋友,她也不想沒有實權的黃嵩一家被人過分看低,于是留了餘地。
隻要黃嵩女兒、孫女入仕,不信他的舊臣不會看在以往情面扶持一把。
如此一來,這部分人也不能對女子入仕置喙什麽。
衛慈:“……”
主公在下一盤很大的棋。
_(:з」∠)_睡不着覺,又碼了一章,現在困了,我去睡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