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盛之行,還請子孝謹慎對待。”
衆人散去,亓官讓忍不住叮囑衛慈。
衛慈聞聲轉頭,眼底透露一絲驚訝,他生性敏銳,亓官讓對他的戒備和懷疑他不是不知道。
平日裏除了公事,他們私底下幾乎沒什麽交集,更别說這種類似叮囑友人的勸勉之語。
亓官讓眼皮一擡,清淡地開口,“主公決定與楊濤結盟,隻是爲了降低戰線壓力而不是懼怕黃許兩家聯盟,反正都要打,遲早都一樣。你此去南盛,能說動楊濤最好,若說不動也無妨。說到底,仗什麽時候打都行,區别在于時間長短、程度難易,可世間僅有一個衛慈。”
衛慈表面上沒什麽過激反應,内心卻有些誠惶誠恐。
自打确認前世“天降隕石”是誰的手筆,衛慈就不指望能獲得亓官讓的認可和信任。
因爲重生之說太過荒誕,除了主公,旁人是不會信的。
衛慈無法坦白,自然不能徹底打消亓官讓的疑慮。
“文證覺得南盛之行會有其他變故?”衛慈佯裝不解。
“非也。”亓官讓搖頭,“隻是叮囑你一路小心,保全自身,莫要逞強罷了。”
如果衛慈隻是普通謀士,那倒也罷了,偏偏他是自家主公盯上的肥肉,總不能被旁人叼走。
當然,他關心衛慈可不代表不懷疑對方了。
衛慈接下對方的示好。
不過——
“唉——主公怕是惱了——”
從他主動請纓到帶人出發南盛,衛慈都沒尋到機會和姜芃姬多說兩句。
二人見面也是在公共場合,沒有單獨聊天的機會。
依照衛慈對她的了解,十有七八是生氣了。
不過,若時間倒流,再給他一次選擇的機會,衛慈還是會站出來。
他重生一次,不就是希望竭盡全力輔佐她再登帝位,創造一個比前世更好更輝煌的局面?
若是不能彌補前世的缺憾,他這一世的重生不就沒意義了?
衛慈騎在馬上,回首望了一眼漸漸在背後遠去的營帳,直至連綿如山的營帳消失在地平線。
爲了保證衛慈安全,姜芃姬給他派了不少護衛。
一部分化作護院家丁,保護僞裝成逃難鄉紳郎君的衛慈,另一部分人化作流民,隐在暗處。
先走陸路,換乘水路再改道陸路,越過漳州與南盛之間的邊境,進入南盛地界。
衛慈以爲姜芃姬惱怒了,所以傲嬌生氣不理人,甚至單方面與他冷戰。
殊不知,他的情況全在姜芃姬掌控之中。
陰陽玉佩是姜芃姬贈予他的禮物,衛慈一向是貼身佩戴,甚至連沐浴都不曾摘下。
在他眼裏,陰陽玉佩隻是“主公贈予的玉佩”,擱在姜芃姬眼裏卻是極好的約會神器。
衛慈走遠了沒事兒,她什麽時候想他了,便能瞧見人。
之所以沒有私底下和衛慈交代臨别的話,不過是不想給他施加過多壓力。
“郎君——我們已經到了南盛地界了——”
衛慈聽到聲音從船艙出來,眼前湖光山色迷人,一碧萬頃,青山綠黛向後倒去。
南盛比東慶溫暖很多,一到了夏季,熾熱明媚的太陽照耀大地,偶爾才有連綿陰雨。
半月之前,他還穿着春衣,到了南盛直接換上衣料輕薄的夏衫。
“這是浔江——”
衛慈瞧着熟悉的景色,蓦地有種穿梭時空的感覺,好似自己又回到了當年随同安慛入南盛的場景。正值江水迅猛季節,南下的船隻幾乎不用船夫劃槳,便能日行千裏,船風撲面而來。
“沒想到,此生還有回來的機會——”
四下無人,衛慈喃喃一聲,伫立船頭,遠眺平望。
江風穿山過水,拂面而來,吹得他寬袖翻飛,頭巾飄搖。
衛慈主動請纓來南盛,自然不僅僅是爲了勸服楊濤結盟,他還有其他打算。
事實上,勸服楊濤并不難,主公帳下随便哪個謀士都能做到。
因爲楊濤是個孝子,他對趙紹的恨意就跟安慛憎惡南蠻四部一樣,上天入地也要将敵人砍成十塊八塊。重情重義是他的優點,同時也是他最緻命的缺點。
這樣的諸侯,若非顔霖老媽子時刻提點,楊濤早把自己作死了。
前世今生的經驗告訴衛慈,楊濤真不是争霸天下的料。
思及前世的事情,衛慈的神色有些複雜。
遙想前世,那些和陛下争奪天下的諸侯,不是受不了失敗自戕,便是被陛下一刀子砍了腦袋,大多沒有好下場。倒不是陛下容不下他們,反而是這些諸侯被亂世養野了心。
天下承平,他們怎麽甘心曲居人下?
他們總有這樣那樣的顧慮,擔心陛下會忌憚他們、暗害他們。
與其在老對手手下苟延殘喘,不如一了百了,死在亂世結束之前,也算是一代枭雄了。
楊濤是他們中間的異類。
陛下以強兵壓迫,楊濤節節敗退,顔霖不敵,中計被俘。
猜猜楊濤這熊孩子做了什麽?
願傾盡所有,換取顔霖一命。
那時候楊濤還有一塊兒極其富庶的領地,要是集合兵力還能頑抗數月。
人家二話不說降了。
氣得顔霖抄起家夥爆錘楊濤。
衛慈真想替自家陛下喊屈,他家陛下可不是小心眼兒的人。
前世楊濤投降,陛下也沒有爲難他的家眷,甚至予以重任,讓他領兵征伐四方。
姜朝開國之後,楊濤被封了超一品爵位,雖說不是世襲罔替,但隻要後人出息,至少這一脈絕對能在朝上站穩腳跟。這還不算完,這貨還是進金鱗閣的十将之一。
如果說超一品封爵有些水分,多少有些安撫的味道,那進金鱗閣就是實打實的軍功了。
前世的金鱗閣當然不是如今的金鱗閣。
如今的金鱗閣是彙聚無數書籍的書院,但前世的金鱗閣别名“登天路”,寓意一步登天。
唯有對百姓、朝堂、君王做出巨大貢獻、立下巨大功勞的文武臣子才有資格将自身畫像供入閣内,同享皇家百姓香火供奉。哪怕是皇帝到了金鱗閣,照樣要下馬下轎下辇,步行上香。
楊濤名列前五,他的小夥伴兼老媽子顔霖則列文臣前三。
衛慈?
沒排名。
不入流。
_(:з)∠)_
這就很悲傷了。
這輩子說什麽也要沖一沖金鱗閣,混個行次。
淩晨還有一更,老規矩,别等了,早點睡吧,修仙對身體不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