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衛慈是病美人,這話真是沒錯。
“自讨苦吃了不是?”張平推開門,室内昏暗一片,空氣中充斥着刺鼻的藥味,隐隐有些腐朽沉悶的氣息。他在衛慈床榻旁坐下,神色帶着幾分無奈,見友人三天兩頭生病,既是心疼又是沒轍,“再病下去,真要成藥罐了。”
衛慈喝過藥,冰涼的四肢稍稍有了些暖意,他道,“放心,慈死不了。”
說這話的時候,他仍是一副不甚在意的模樣,可眉宇間帶着些淡淡的郁色。
張平和衛慈認識也有好些年了,自然知道他自小生長的環境。
他并非天生畏寒,實在是後天熬出來的,因爲打小就被衛氏族人視若災星,生活相當艱難。
如今好不容易長大成人了,衛慈也開始注意養生,隻是養生并非一朝一夕的事情,稍稍有點兒起色了,他又不珍惜自己的身體,非要北上,也不知道他到底圖什麽。
北上就北上吧,偏偏此人運氣奇差,連帶張平都要懷疑人生了。
先是大病一場,好不容易養好了,三人剛接近丸州邊境,碰上了疫病。
疫病是什麽?
世人談之變色的惡魔!
哪裏發生疫病,這就意味着哪裏将會變成荒無人煙的人間地獄。
暴屍荒野,無人收斂,屍體成了飛禽走獸的食物,成了滋養蛆蟲的極好溫床。
張平雖有憐憫之心,但他可不是愣頭青,若是留在這裏,反而是找死。
衛慈險些要被張平勸說離開,隻是即将離去之時,他改變了主意。
他在路邊發現一個病重欲死的七八歲女童,衣衫褴褛,面黃肌瘦,身上染着不知名的黃色膿漿,模樣瞧着可怖。衛慈看到她的時候,她正微睜着黑黝黝的眸子,眼中帶着點點求生之欲,隻是最後還是抗不過病魔,急促的呼吸越來越弱,眸中的光芒漸漸暗淡下去……
一條人命,在他眼前如流星般轉瞬即逝。
這般場景,令他回想起多年前的一幕,
隻是稍稍翻出那些記憶,那般撕心裂肺的劇痛依舊殘留心尖,隐隐作痛。
“這孩子已經沒氣了,身上還帶着病氣,你這病秧子還是離遠一些……”
張平感覺自己越來越像是衛慈的保姆,每天都費盡口舌,勸說得口幹舌燥。
衛慈并沒有理會張平的話,他臉上浮現些許掙紮和痛苦之色,最後歸于平靜。
“這疫病慈能治,留下來吧。”衛慈語出驚人。
張平詫異,險些失聲。
“不是,衛子孝,憑你那點兒醫術還能治疫病?子孝,這是疫病不是其他高熱風寒,一個不慎要死人的。你想留下來救人,小心人沒救回來半條命,先把自己這條小命送進去了。”
“慈命硬,死不了。”衛慈笑了笑,暗暗将腦海浮現的記憶壓了回去,努力讓自己的表情看着自然一些,“希衡還是先上路吧,疫病病氣重,免得染了你,我們在象陽縣會和就行。”
張平暗暗啐了一口。
一個病秧子都敢在疫區亂走,他一個身強體健、陽氣又重的人還怕這個?
事實證明,衛慈的确會治療疫病,醫術水平還不低,瞧他的架勢,似乎對如何治療疫病還有很豐富的經驗,張平隻能幫忙打打下手。
也許是運氣夠好、防範措施也夠嚴密,兩人一仆都沒有染病,隻是衛慈的臉色一日比一日差,眼底帶着越來越明顯的青色,瞧着比病人還像是病人……好似風一吹就能倒。
因爲疫病的事情,他們在這個地方拖了兩個多月。
等徹底擺脫疫病陰雲,張平發現自己整個瘦了好多,衛慈就更加不用說了。
“瞧不出來呀,子孝還有這般醫者仁心……”
明明不是正經學醫的,醫術卻比很多從事醫道數十年的醫官還好。
啧,上天真不公平。
衛慈揉了揉臉,這段時日基本闆着臉,感覺雙頰肌肉都要僵硬了。
“無聊研究了幾冊醫書,略懂皮毛罷了。”
張平:“……”
當初衛慈說略懂雕刻,拿出了不亞于大家之作的美人睡墜子,如今說略懂醫書,治療疫病如此娴熟,甚至從閻王爺那邊搶回來不少人命……你哪天不裝比會死麽?
張平不懂什麽叫裝比,但他和直播間觀衆的心情是一樣的。
好想打死這個家夥哦。
不等張平動手,外頭沖進來二十來個面色兇狠的土匪,各個手裏拿着刀,彪悍非常,一上來就問治療疫病的醫師是誰,二話不說擄走了衛慈,順帶也将張平和張平的書童也帶走了。
土匪抓人不是爲了其他,隻是爲了讓衛慈醫治他們的頭子。
衛慈原本不想配合,不過等他看到這個土匪頭子是誰,他答應了。
雖說是土匪,這些人卻也沒來得及做什麽壞事,落草爲寇也實屬無奈。
“你怎麽知道他們實屬無奈?”張平納悶了,這都什麽都沒說呢。
衛慈神色冷淡地道,“應該是青衣軍造孽。青衣軍到處征召營妓,派人去偏僻之處強搶婦人少女……這些土匪也是不滿于此才會舉刀反叛,既然還未造孽,慈便救他一命又如何……”
張平啞然,“征召營妓,強搶民女帶入軍中當妓……這……”
衛慈冷笑,“這很稀奇?自古軍中無女子,這話倒不是說軍營真的沒有女人,隻是那些女子白日當雜役,晚上當女人服侍男子洩欲罷了。青衣軍隻是将這種獸性表露出來,東慶很多兵營暗地裏也有這一套,包括曾經的鎮北侯府、滄州孟氏……這種事情,早已經被許多人默認,包括名流千古的名将孟精,也不能免俗。許多人覺得自己行兵打仗爲了家爲了國,女子助纾解他們需求是應該的,殊不知這些女子多爲良家女子或者山野婦人……算了,與你說這些做什麽……”
曾經的衛慈也是這般無知,看得多了,經曆得多了,自然也懂得多了。
“可是,不是隻有罪婦才會淪爲營妓……”
“這天底下,哪裏有那麽多罪婦?”
衛慈冷嗤,溫柔的眉眼凝着寒霜。
這番話不僅給張平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同時也觸動了這窩土匪的心弦。
⊙▽⊙我知道你們對李小哥的喜歡,然而陛下心髒啊,傻白甜的李小哥真不合适。腹黑還是腹黑互相禍害比較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