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弟,來,家裏也沒什麽好東西招待,剛烙的餅子,趁熱吃了。”
婦人再次出來,給黑臉壯漢倒了熱水還有沾了些許肉沫的香噴噴餅子。
黑臉壯漢一邊狼吞虎咽吃餅子,就着陶碗裏的開水,吃得津津有味。
“哎——我走過這麽多地方,就這莊子日子過得好。”
吃完兩張餅,有些意猶未盡,婦人瞧了出來,起身有進屋給他拿了一張。
“運氣好,趕上了一個好主家,不然呐……這一家子都得喝西北風。”
佃戶嚼着餅子,聲音含糊地感慨。
黑臉壯漢贊同點點頭,又狀似不經意地問,“這莊子主家是哪家,心地這麽好,簡直跟廟裏的活菩薩似的。我啊,走了很多地方,那裏的佃戶恨不得将主家都咒罵個遍。”
“這你就不知道了,俺們莊子的主家大有來頭。聽說過浒郡郡守不?俺們家主家娘娘的丈夫,打從主家娘娘買了這莊子,莊子上的人都過上了好日子,幾天就能吃點兒肉沫,不像是以前……一年到頭,也就年節能聞一聞肉是啥滋味……”佃戶感慨,表情又極爲自豪。
隻可惜主家娘娘人那麽好,卻死得那麽早,整個農莊幾乎佃戶,家家都一日三炷香呢。
“浒郡郡守?這我聽說過,也是個大好人。”
黑臉壯漢表情微變,然而臉上的髒污太多,常人根本看不出來哪裏變化了。
“可不是?要俺說,整個東慶就主家一家子最好了,不像是其他畜牲……都能吸人血!”
浒郡郡守——柳佘,柳仲卿!
黑臉壯漢暗暗緊了緊拳頭,嘴裏說道,“可惜了,不然真想瞧瞧活菩薩什麽模樣。”
佃戶嘴快,“主家郎君今兒個就來莊子了,你要是……”
還沒說完,後腦勺挨了自家婆娘一巴掌。
“胡謅謅說個啥,要是冒犯了主家郎君,怎麽對得起主家娘娘?”婦人虎着臉,“再說了,要是不小心給這位大兄弟惹來麻煩怎麽辦?說話也不過過腦子……出了事兒你兜着。”
婦人的确擔心黑臉壯漢驚吓到了貴人,但也是爲了黑臉壯漢着想。
貴人之所以是貴人,那就是從頭到腳都精貴,膽子也不大,要是乍一看到這麽粗犷魁梧的流浪漢子,還不被吓到?到時候發起火來,說不定就惹禍上身,丢了小命呢。
佃戶這才意識到不對,有些尴尬地朝黑臉壯漢嘿嘿一笑,露出略顯傻氣的笑容。
黑臉壯漢也不在意地拱拱手,“小哥兒客氣了,大嫂子說得對,驚擾貴人不好。”
雖然黑臉壯漢自己都這麽說了,然而佃戶還是覺得有些臉上挂不住。
正巧這個時候籬笆外來了莊頭,大老遠就聽他喊,“鐵柱,你家那幾根魚竿還在不?”
佃戶好奇地伸長了脖子,看到是莊頭,臉上冒出些疑惑之色。
“怎麽了大爺?”
“主家郎君說要陪友人垂釣,莊子裏不是沒有備上魚竿麽?快,拿出來用用。”
佃戶傻了眼,嘟囔道,“主家郎君多金貴的人,用俺做的魚竿,不大好吧?”
莊頭不耐煩地說道,“讓你拿來就拿來,叽叽歪歪那麽多做什麽,又不是用了不還你。”
“俺也沒心疼這魚竿啊……”佃戶放下吃了一半的餅子,起身去屋子裏拿了一堆東西,還有雜七雜八的魚簍以及自己制作的魚餌,“現在就給主家郎君送去麽?”
“當然了!”莊頭說道,“對了,再喊兩個會水的護着主家郎君,免得出事情。”
“現在人都忙農活呢,這麽短時間,上哪兒喊人?”佃戶嘟囔。
黑臉壯漢有些局促地搓了搓手,期期艾艾說道。
“那個……要不讓我跟着?我會水,待水裏憋氣可行了……”
莊頭聽到這話,瞧了一眼黑臉壯漢,然後又虎了一眼佃戶,斷然否認道,“不成,吓人。”
“我這是在山裏走了幾天,洗把臉就幹淨了,不吓人的。”
“大爺,這是路過的,心地還挺好。聽說俺們主家人好,覺得是活菩薩,想遠遠瞧上一眼。您瞧,現在大夥兒都忙着農活,一時半會兒也喊不到會水的人,不如讓他過去,給俺打個下手?俺盯着他,不會讓他驚吓到主家郎君的。”佃戶是個老好人,替黑臉壯漢兜底。
莊頭糾結想了想,時間的确緊,幹脆點點頭。
不過嘴上還是一再吩咐,“人看緊了,别吓到貴人。給他打盆水洗洗臉,瞧着髒的……”
黑臉壯漢千恩萬謝,稍稍收拾了一下臉,變得幹淨了不少,面容竟然頗有些英俊好看。
“這種時候能釣到什麽魚?”
姜芃姬有些郁悶地坐在馬紮上,不知道亓官讓和徐轲怎麽生出垂釣的興緻。
“這時候的魚兒正好,肉質肥美,而且河間這裏的魚肉多少刺。春日垂釣,也是雅緻。”
徐轲笑謝過農莊佃戶給的魚竿,驚得那個樸實漢子連忙擺手說不用謝。
“就你這麽一隻旱鴨子,小心被魚釣到河裏頭。”姜芃姬把馬紮挪了個地,“那你們釣着。”
“蘭亭不來玩耍?”亓官讓偏首問。
姜芃姬懶得擡眼,順手撐着下巴,笃定道,“我是釣不上來魚的,那就不玩兒了。”
亓官讓被她這個說法逗笑了,哪怕釣魚技術再差,耐心一些總會有收獲的。
不過他卻不知道,姜芃姬這話還真不是謙虛或者偷懶,她身上煞氣很淡,然而魚兒卻是極其敏感的生物,可以感應到常人所不能感應的東西,姜芃姬能釣得上來魚才叫奇怪。
瞧着兩個人正襟危坐在馬紮上,一手一根魚竿垂釣,姜芃姬挪開眼,對着這種無趣的活動沒有絲毫興趣。她擡腳踢了一下自己身旁的魚簍,倏地扭頭,抓到一雙一直觀察她的眸子。
“瞧你模樣,不像是莊子上的佃戶。”她說。
黑臉壯漢被她蓦地一問,心髒有一順的漏拍,仿佛有一種被看穿的錯覺。
不過他依舊定了定心神,露出寬厚樸實的笑容,“小的不是莊子上的人,聽鐵柱小哥兒說主家郎君是個活菩薩,所以就……厚着臉皮過來,想瞧一瞧。”
姜芃姬又問,“那你現在看到人了,覺得我像是廟裏頭供着的活菩薩麽?”
能憑着一身煞氣把附近的魚都吓到亓官讓他們那邊,她算是活菩薩麽?
黑臉壯漢選擇了沉默。
這個問題是送命題,他可以不回答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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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