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少女清冷嗓音的響徹,那坐于鳳榻之上老皇帝終于是身子一顫。那握住女子染血手腕的手,也終是在這一刻緩緩松開。
任由,任由那皓腕墜落,也任由那本已幹涸的淚水,再次充盈自己的眼眶。
是的,在雲汐顔來之前,這裏未有一人敢開口說出這句話。他們害怕,他們自危。也正是因爲如此,老皇帝才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才能天真的相信,懷中的女子還有醒過來的一日。
相信她還能睜開眼睛,向那時一般立于百花之中,對自己露出溫和而天真,令百花都失色的微笑。
可他又何嘗不明白,那一切不過是他的自欺欺人。
緩緩将玉玲珑的身軀抱起,老皇帝竟徑直走出了這華麗的玉溪宮。他走的很快,顧不得自己臉上的淚痕,也顧不得身後緊追上來蘇淼月。
“擺駕,玉王府!玲珑,朕帶你回去,帶你去你最想去的地方……”
擡眸望着老皇帝落寞而悲苦的背影,雲汐顔這才緩緩起身。擡步跟上前方的隊伍,不禁歎氣。
其實無論如何,今日的貴妃娘娘,也總算能了卻自己的遺願了。
即便玉王府再痛恨她當初所做的錯事,或許也不會再與一個死人過不去。至少她不會,她相信,驚瀾也不會。
夜色深沉,可整個玉王府卻燈紅通明,猶如白晝。隻因那突然駕臨玉王府的皇家,與府中郡主的歸來。隻是歸來的并非是人,而是一具冰涼的屍體。
閣樓之上,老者一身白袍,須發白眉,古道仙風。此刻的他正靜靜的立于閣樓之上,望着府中燈火通明的花園,微微出神。
“那兒,曾是那孩子最喜歡的地方,如今她還是回來了……”
缥缈的聲音帶着難言的歎息之意,緩緩落入他身後少女的耳中。少女清眸微擡,其中亦是有燈火映照。
她自是從宮中随老皇帝回來的雲汐顔。
“如今皇上正抱着貴妃娘娘待在花園之中,算算已經有兩個時辰了。淼月早便跟去了,睿王也剛來。他不能走,所以來晚了些。”
青絲随着夜風浮動,雲汐顔亦是将老者的神情盡收眼底。
那是一張滄桑卻又複雜的臉龐,其上有惋惜,有無奈,也有一絲難言的恨意。可最終,卻又化爲了釋然。
其實她知道,眼前的玉清并非全然不在意死去的玉玲珑。到底是自己的女兒,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
天下父母,那有不疼愛自己孩子的。
因此即便已斷絕關系多年,此刻的老者心中也是暗含悲傷的。隻是這一抹悲傷中,更多的是釋然。
或許在他看來,他也明白離開人世,是玉玲珑恕罪的最好方式。
“便讓他們在花園待着吧,那兒對于他們二人,有着特殊的意義。當年那孩子便是在哪兒遇見皇上的。雖說老夫實在無法論斷,那究竟是對,還是錯。”
玉清的話暗含深意,但也向雲汐顔解釋了老皇帝爲何要抱着玉玲珑來此的原因。原來他們的初見之地,竟是這玉王府中的花園。
見于此,别于此。倒也是好事。
“事已至此,爺爺也莫要因此氣壞了身子。貴妃娘娘雖撒手人寰,可她卻已經放下了一切。心死之人,自是沒有遺憾了。”
輕聲感歎了一句,少女這才緩緩伸手,準備取出一物。
而玉清竟剛好在此刻回頭,一雙眼睛靜靜地注視着她,輕輕的伸出了自己的手。
“你今日進宮去見她,她應該有東西讓你轉交吧。也有勞你這孩子還願前去,到未讓她走的遺憾。”
雲汐顔聞言,頓時微微一愣。顯然,她倒是未料到玉清早便知道玉玲珑有東西要交給他。
到底是父親,自是了解自己女兒的。
擡手将屬于玉清的那封信交到了他的手中,她亦是微微拱手,輕聲道:
“貴妃娘娘的确托我将此物交于爺爺,想必她要說的話,應該都在這裏。既然東西已交給您,那汐顔便告退了。”
接過信封,玉清亦是對雲汐顔輕輕的點了點頭。目光有些溫和的打量着少女道:
“果真是我們玉家的孩子,驚瀾能娶你進門,是他的福分。你也累了一天了,早些去歇息吧。玲珑到底是玉王府的人,她的後事我們也不能不過問。因此說來,過兩日還得勞煩你這孩子去送送她。”
“爺爺所言汐顔謹記,這些都是我應該做的。”
雲汐顔點頭,這才快步向閣樓之下而去。其實她之所以忙着離去,就是爲了将空間留給玉清一個人。
因爲她知道,就是再鐵石心腸的老者,面對自己女兒送來的最後一封信,也不可能無動于衷。
隻是她方才走下閣樓,便見黑舞神色凝重的立于樓下,幾步走到了她的面前。
“主子,睿王帶着府中之人在清瀾院外等候,說是一定要見到您。方才他們想要硬闖,被白歌帶人攔下了。此番該如何處置?”
方才是她帶着睿王入府的,可那睿王在見過皇上與貴妃娘娘,了解了事情的原委之後,立刻便要求要見他們主子。
可主子當時在與老王爺交談,他們自然不敢叨擾。
但睿王情緒激動,竟要帶人硬闖清瀾院。無奈之下她也隻能讓白歌帶人攔住,讓他們不得放肆。
眼下主子下來,方才來請示。
雲汐顔聞言,原本沉靜的神色亦是有了些許變化。其實她覺得蘇慕楠此刻來找她也好,省的她還需找尋機會,刻意去拜訪他。
“清瀾院自是不能讓他們進去的。你傳令給白歌,讓他将睿王府的人都帶到茶廳來。我在哪兒等他們便是。”
聞言,黑舞頓時領命,派人前去通知白歌去了。
擡眸望向夜空,那亘古不變的夜色,與絢爛的星辰令她神色迷茫。其實有時候她也想問問天,究竟什麽是對,什麽又是錯呢?
其實她早便知道,今夜,或許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