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的無人敢出聲半句。
玉溪宮前,道道身影跪地,她們皆衣着雍容,可謂華貴至極。發間步搖翠玉,無不環繞點綴。妝容精緻,容顔嬌美。
即便是步入中年之人,亦非尋常女子可以比拟。
隻是這一刻,她們的神情卻比誰都要肅穆。肅穆之中帶着的并非悲傷,而是濃濃的不甘與怒火。
當然,還有一絲難言的幸災樂禍。
這一衆華貴女子的最前方,是一名鳳冠錦衣,端莊雍容的女子。可即便憑她皇後之尊,依舊隻能跪于殿外,一雙眼睛滿是不甘的望向前方。
雙眸陰沉,恨意深深。
她不明白,真的不明白。不明白爲何這麽多年了,爲何這個女人已經自暴自棄,退居這玉溪宮這麽多年了,依舊可以牽動皇上的心。
難道即便面對一個每次都會将自己趕走,從不假以辭色的女人,也比她們這些溫婉可人,識大體,知進退的人還要好嗎?
明明她已經那麽努力了,可爲何如今她死了,自己貴爲皇後,竟要爲一名貴妃之死,跪于宮外,長跪不起。
雙眸之中那久久不願掉落的淚水,包含着此刻林怡姝所有的不甘,與所有的無可奈何。
玉溪宮中,左右太監侍女皆是匍匐在地,他們将頭靜靜地埋在手上,不敢多看一眼。那之前前去通報的太監到現在都未曾明白,爲何事情會這般。
鳳榻之上,男子一襲龍袍,那張原本已到中年,卻依舊輪廓英俊的臉龐,此刻竟陷入了一種難言的麻木。
他靜靜地低着頭,一雙眼睛呆滞的注視着懷中的嬌顔。他死死的抱着懷中的女子,一刻都未曾放開。
臉上的淚痕早已幹涸,可他卻依舊神情呆滞,不爲所動。
懷中的女子一身水藍色宮裙,容顔慘白如紙,早已閉上了那雙清澈的眼睛。面容清雅,當屬世間少見。
她的嘴角微微上揚,竟帶着一抹難言的釋然。
老皇帝的一隻手緊緊地握着女子的手腕,即便其上的鮮血早已幹涸,他卻依舊不願放開。因爲他不相信,不相信這一切是真的。
他不相信她真的會丢下他,丢下他獨自離去。玉玲珑,你不是說過,你不是說過你最愛朕的嗎?
你不是說,你爲了朕什麽都可以放棄嗎?
你說話,爲什麽不算數?爲什麽!
前方的幾名太醫匍匐在地,身子不斷的顫抖着。他們很早便來到了這裏,可他們到達之時,貴妃娘娘便已經沒了氣息。
因此即便他們有濟世之能,也沒有那個機會了。
可望着眼前皇上呆滞而悲痛的神情,他們自是人人自危。因爲連後宮所有妃嫔都被命跪于宮外,不得起身。可見皇上究竟有多麽的在乎貴妃娘娘。
以往宮中之人皆道,這貴妃娘娘不過是仗着玉王府郡主的身份,這才未被皇上打入冷宮。
因爲皇上不知多久才會來此一次。
而且每次來這玉溪宮,也不過是坐坐就走。那等倉促,連一些品級不高的妃嫔都比貴妃娘娘強。
可今日發生的事情,幾乎颠覆了他們所有人的認知。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喧鬧之聲終于是從宮殿之外響起。隻見一道水藍色的倩影快步而入,或許不是快步,而是奔跑。
俏麗的容顔之上,一雙靈動的眼眸滿含淚水,早已失去了以往的神彩。
少女幾步跑到老皇帝的跟前,望着早已沒有氣息的女子,那眼中流淌的淚水猶如大雨滂潑頗,再也制止不住。
“母妃!”
蘇淼月緩緩跌坐在地,望着那張閉目的嬌顔,心中滿是不知所措。接到消息之時,她已然陷入了癫狂之中。
她不明白這是爲何。這世間疼愛她之人一共有三,她的三哥,她的父皇,還有她的母妃。
如今,三哥用她的性命賭博,父皇對此漠然視之,她本以爲,她還有母妃一人。可此刻才明白,她竟是真正的孤家寡人。
大殿之外,一道潔白的倩影緩步而來。娥眉粉黛,好似空谷幽蘭。少女走的很慢,終究是在數十步之外停頓了下來。
微微欠身,對上方的老皇帝行禮道:
“玉王府世子妃雲汐顔,參見皇上。”
清泠的聲音在大殿中回蕩,她的雙眸卻并未落在老皇帝的身上,而是落向了他懷中那道已然冰涼的嬌軀。
眼中的遺憾還未褪盡,她便見那老皇帝驟然擡頭,一雙猩紅的眼眸緊緊地注視着她。其中沒有恨,而是一抹濃濃的祈求。
“雲丫頭,你醫術高絕,妙手回春,朕特宣你入宮爲貴妃診治。你莫要站在遠處,快過來看看,看看朕的玲珑……”
老皇帝緊緊地注視着她,眼中的神色近乎癡狂。望着這一幕的雲汐顔聞言,也終于秀眉微蹙,心中複雜。
一路前來,她見識到了宮廷的寂靜無聲,也見識到了無數妃嫔跪地,隻爲一人的逝去。如今,更見識到了老皇帝的歇斯底裏,與不願相信。
這一切,無一不昭示着老皇帝對懷中之人的愛。
一切的不聞不問,一切的不屑一顧,其實都不過是一層可悲的假象。或許隻有老皇帝自己才明白,他懷中之人,才是那個能真正牽動他心的人。
即便懷中一片冰涼,他也不願相信佳人的逝去。
“雲丫頭,你站着做什麽,你還不快上來!難道,難道你想抗旨不遵嗎?”
見少女依舊立于原地未動,老皇帝終于是再次出聲催促道。那張臉龐上的期盼與祈求,似乎比之前還要濃郁,還要決然。
聞言,少女終是緩緩跪地,神情肅穆而冰冷。朱唇微啓,若風吹銀鈴。
“請皇上恕汐顔學識淺薄,無法醫治貴妃之疾。其實皇上,您比任何人都清楚,貴妃娘娘已經回不來了。既然如此,又何必,自欺欺人呢?”
此話一出,大殿中的衆人皆是心間一涼。因爲雲汐顔說的是實話,卻也是他們想說,卻一直不敢說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