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夫人面色陰沉。
雖然很想前去相助桑弟與萦塵,但她與蘇老在這裏彼此對峙,一時間,卻是無法脫身。
她雖有與蘇老一戰之心,但蘇老有“八侍”護佑,這八個秘侍,俱是他苦心培養之侍叢,本身實力了得,又在常年的訓練中,與他形影不離,如臂使指。
若是正常時刻,她挑戰蘇老,蘇老自恃身份,或會與她單打獨鬥,但是此時此刻,蘇老的主要目的卻是不想讓她壞事,于是與“八侍”一同阻住她來。月夫人雖然已是晉階大宗師之境,但同時挑戰蘇老與“八侍”,這等必敗之事,她自是不會去做。
隻是,她也看出,縱然萦塵已變得那般古怪,桑弟魔神之力完全放開,他們兩人要想戰勝白起,仍是一件近乎不可能的事。
白起的實力,實在是強得過頭……
***
山頭上,那蒼翠色的枝條亦是“看”着空中戰成一團,難分彼此的三人。
忽地,它咯咯咯地笑着。
原來如此,他不是洪濛……他根本就不是洪濛。
那個少年。雖然強占了洪濛的幽冥天元之氣,但洪濛生前的各種殺招與手段,卻從頭到尾就不曾施出。
雖然也有可能是洪濛失了識魄,将畢生所學全都遺忘,但一名武者,在危急之中,就算隻是憑着本能亦可以發揮出自己曾經苦心修煉出來的最強招式,隻因,一個人的殺招與絕學,必定經過了他日常生活中千百遍的苦修與錘煉。就算腦子裏不去想它。需要用到的時候,身體也會自自然然的動起來。
而這少年身上,卻完全看不出洪濛當年所學的影子。
他根本不是洪濛。
他隻是搶了洪濛的幽冥天元之氣。
隻看他,來來去去。無非就是紅蟾玄功等一些夏家秘藏武學。以及能夠消融敵方氣勁。以“無極”化解“有極”的神奇招數,和一種暗合道家“禦六氣之辨”,可勁可玄的奇特功法。它自不知。後面這兩種,一個喚作“天地一指”,一個喚作“禦氣逍遙法”,但它卻是看出,這兩種武學與洪濛的幽冥天元之氣并不合拍,實際上用得極少。
這兩種武學都有其神奇之處,但顯然都是以道家之理論發展而出,或許符合那少年自身特點,但根本發揮不出洪濛霸道而充滿陰戾的魔神之力。
話又說回來,如果這兩種武學,都是那少年自己創出,那他的天分,就實在是過于驚人,假以時日,就算不用洪濛的魔神之力,或都有可能憑他自身之天分而修到驚人地步。
隻可惜,上天不會再給他這樣的機會。
看着高處的夏萦塵,蒼翠色的枝條咯咯咯地笑着。
差不多……輪到“她”出場了……
……
***
天空中光影閃動,夏萦塵與劉桑雙戰白起。
她蛇尾一掃,點中劉桑腳尖,劉桑借力而起,沖向白起。
而她身子一閃,便要從側邊襲去。
就是在這個時候,異變忽起,在她身後,強大的玄氣直襲而來。
雖然被人偷襲,夏萦塵卻是既不驚,亦不怒。
蓦一回身,雷劍一擋。
一團蒼翠色的光團轟在雷劍上。
光團既圓且亮,有若明月。
蒼翠色的明月,閃亮而又美麗。
那人驟然旋身,翠色的“月”劃出道道光芒,擊向夏萦塵。
夏萦塵雷劍連擋,那冷如冰川的容顔,沒有一絲一毫的變化。
翠月擊在雷劍上,發出锵锵锵锵的脆響,卻全都被夏萦塵擋了下來。
夏萦塵蛇尾一甩,擊在那人身上,那人抛飛,在天空中翻飛出曼妙的倩影。
夏萦塵卻沒有絲毫的停滞,身子一閃,雷劍劃出精光,帶着她的身子,勢不可擋地直襲而去。
此刻的她,連自己是誰都已無法記得。
雖然剛才與那黑衫的少年并肩作戰,但她其實亦不記得他是誰,隻是隐隐約約間,知道他不會傷害自己,知道自己不能傷害他。
而現在,這個人竟然敢偷襲她?
白發如瀑,蛇尾若魚,目中厲芒閃動,殺氣森森。
雷劍帶動她的身體,刺出嗖嗖的顫音,毫不留情地刺向抛落在地的敵人。
利劍向前,狂風倒卷。
她那美麗的深衣,在狂風中呼呼地卷蕩。
劍尖點在了偷襲者青春而富有彈力的胸前……
……
***
同一時間……
青影秋郁香在山野間沒命地跑着。
無論如何,都要救下她。
絕不能讓那個人殺了她……要不然就完蛋了。
慘白色的烈日挂在中天,天地間一片甯靜,沒有鳥獸,沒有蟲鳴。
已經遲了嗎?
一塊石頭将她絆倒,她撲倒在地,不停地喘着氣。
是不是已經太遲了?
她……是不是已經殺了她?
明明想要做些什麽,爲什麽卻是到這個時候,才想了起來?
骨肉相誅,親人相殘!
不能讓她死……不能讓她死在……她的劍下……
……
***
寶劍的劍尖點在青春而勻稱的胸前,甚至已将襦衣刺破一個小小的口。卻又急速頓在那裏。
夏萦塵驟然一震,看着那似是熟識的面容,緊接着雙目中的靈光猛然消失,她失聲道:“召舞?”
當她心中震動的時候,目中靈光散去,當她喊出妹妹的名字時,便連雪白如瀑的“靈發”也已不見。
唯有蛇尾還在。
“靈眼”與“靈發”散去,整個人也一下子清醒了許多。
眼前這個偷襲她的少女,竟然會是被曾奶奶抓去的妹妹?
這是她絕對不能去傷害,也絕對不會去傷害的人。
而自己竟然差點殺了她?
夏萦塵心中湧起難以形容的害怕。
害怕的感覺一起。便連裙下的蛇尾也消失不見。
美少女雙手一舉。天寶靈月朝她直轟而下。
夏萦塵急急飄開。
天寶靈月砸在地上,竟砸出深深的大坑。
夏萦塵心中暗驚,因爲她深知妹妹本身的實力,差不多隻在宗師級的入門境界。這還是靠了妹妹的師祖雙月華明珠送給她的天寶靈月。以及夫君所創的禦氣逍遙法。畢竟,隻有十幾歲的妹妹,按照正常的修行速度。很難一下子突破到宗師境界。
然而此刻,天寶靈月裏所蘊藏的蒼翠色的氣勁,竟與夫君化身成“暗魔”時所用的魔神之力一般,渾沌無序,卻極是驚人。
天寶靈月呼呼呼地轉動,夏萦塵隻能不斷的縱躍閃避。
“召舞,住手!!!”她大聲叱道。
美少女高舉天寶靈月,卻是緊咬牙關,硬生生停在那裏。
她嬌軀發顫,俏臉蒼白,天寶靈月裏的蒼翠色光芒閃動着瘋狂的氣息,她的額上盡是冷汗:“姐……姐姐……”
夏萦塵松了口氣,妹妹顯然還保留着一定程度的理智,隻是她的天寶靈月被人做了手腳,讓她無法控制自己。然而,該如何化解這種局面?一時間她竟是無措。
“姐、姐姐,”夏召舞突然哭了出來,“我、我好像……我好像殺了姐夫……”
她這一哭,心神松動,天寶靈月仿佛在掙紮一般,翠色光暈閃得更加強烈。
夏萦塵冷冷地道:“冷靜一點,你姐夫沒事。”
話剛說話,遠處傳來轟的一響,夏萦塵眼角掃去,見那黑衫的少年擋不住白起的劍氣,狠狠地撞在地上。
她心想……暫時沒事。
夏萦塵的聲音清清冷冷,幾同斥責,反而讓美少女安心了許多。
然而遠處,那蒼翠色的枝條卻悄悄搖曳着。
“姐姐小心!!!”夏召舞終是控制不住,天寶靈月再次砸去。
夏萦塵身子一閃,蛇尾又一次出現,一卷一甩,将妹妹甩在地上,喝道:“天寶靈月是你的,控制住它!”
夏召舞叫道:“我……我盡力……”
倒在地上,咬牙死撐,硬是控制住天寶靈月。
那蒼翠色的枝條在暗處冷哼一聲,夏萦塵剛才“靈眼”、“靈發”、“蛇尾”盡出,本該是七情六欲盡被壓制,結果卻仍然能夠及時收手,沒有一劍殺掉她的妹妹,讓它大是意外。而天寶靈月裏所蘊藏的玉靈天元之氣也已經減弱,讓它無法再進一步控制夏召舞。
暗中冷笑,從被它串着的屍體上抽出,蒼翠色的枝條,蛇一般向夏召舞悄悄潛去。
忽的,一隻血手抓住了它。
它心中一驚,枝條一扭,竟是無法擺脫。
抓住它的,竟然是墨家老巨子曆重。
他竟然還沒有死?!
明明已經刺穿了他的腹部和胸膛,又被白起斬掉了下半身,沒有想到這老頭竟然如此頑強,這樣都還未死?蒼翠色的枝條大怒,玉靈天元之氣一卷,便要絞死這老家夥。
天空中卻有一道驚雷劈下,劈在曆重垂死的身體上,曆重一手抓着枝條,一手拿着天規劍。
蒼翠色的枝條大驚,快速一扭,想要抽回地底,老人卻将它抓的死緊。翠色的氣流從枝上抽離,流向了天規劍,它憤怒,它掙紮,然而這明明血将流盡,離死不遠的老人,最後的這點力氣卻是大得驚人。
翠色氣流不斷流向天規劍,玉枝發出一聲凄厲的慘叫。埋在土裏的半截從土中脫出,如蚯蚓一般在地上蠕動扭曲,斷處竟淌出血水。
直至其所有的氣流都流向天規劍,老人一聲低吼,體内雷光一閃,整個人爆裂開來,散成滿地的鮮血與碎肉,那根枝條亦是軟在那裏,一動不動。
另一處的峰頭,卻有一棵玉樹。
枝的顔色本是有若水滴般的蒼翠。此刻卻一下子黯淡了許多。就像是褪色的玉石。它發出一聲憤怒的嬌吼,根部一抽,抽出一根淌血的斷枝。
在它旁邊,有一個老婦。老婦道:“出了什麽事?”
玉樹亂舞。聲音是那般的憤怒與怨毒:“那死老頭。封掉了我半個元神。”它的注意力全在夏萦塵身上,怎麽也沒有想到墨家老巨子竟然裝死,等待這最後的機會。她以前的肉身原本就已經毀去。别無選擇,隻能藏在這棵“瑤樹”裏,結果現在連元神都被破壞,若不是它最後關頭,采用斷尾之策,怕是整個元神都要被封印進去。
然而,割裂掉半個元神,對它來說,損失的絕不隻是那一半玉靈天元之氣,更讓它的元神虛弱至極點,差點就魂飛魄散。
“該死,該死……”它怨毒地吼着。
老婦往身後看了一眼,見極遠處有一道劍光飛來,她道:“旗嬰出來了。”
玉樹頹廢地道:“不要讓她到這裏。”
老婦道:“嗯……我已有安排。”轉回首,看向遠處的夏家姐妹,道:“還是我去!”
身子一縱,破空而去。
夏萦塵也注意到了墨家老巨子身體的爆碎,和那條斷去的、淌血的枝條。
她知道,老巨子在生命中的最後一刻,用“擒龍咒”封住了什麽東西。
被他封印掉的是什麽?
夏召舞卻是躺在地上,喘着氣,感覺好過了許多,輕松了許多:“姐……”
夏萦塵掠到她的身邊,低聲道:“你怎麽樣?”
夏召舞道:“我、我……”忽的眼睛大瞪:“曾、曾奶奶……”
夏萦塵蓦一回頭,于是便看到了“紫鳳”夏凝。
夏凝身穿紫袍,破空而來,緊跟着便是靈氣爆散,一座大廟從天而降。
大廟縛魔訣?!
夏萦塵大驚,想要把妹妹救出,大廟卻已直鎮而下,将她們鎮在裏頭,一座八臂大神,八隻手中伸出八根鐵索,刹那間鎖住夏召舞的手腳,把她拽到空中,“大”字形般吊在那裏。夏召舞失聲道:“姐姐……”
夏萦塵身子一閃,想要沖上去救她。
面前卻是勁氣亂卷,一道道精光朝她刺來,她持着雷劍,五色勁氣施出,劍氣缭繞,卻無法擋住對方的驚人氣勁,嬌軀抛飛,撞上廟壁,噴出一口鮮血。
拭去嘴角的血絲,艱難地立起,一個滿是皺紋的老太婆,就這般擋在她的前方。
大廟縛魔訣,本是裏宗之秘傳,夏萦塵曾親眼見司徒飛鵲用過,深知一旦困在這裏,外面的人無法進來,而除非施術者死去又或消去術法,她也無法出去。
看着紫鳳,她冷冷地問:“你……到底要做什麽?”
***
夏萦塵、夏召舞姐妹兩人被困入大廟。
劉桑卻已是沒有空去管她們,他正與白起戰成一團。
此刻,他已完全放開了第四魂,雖然在這種狀态下,他曾有殺死“東聖”的記錄,但那個時候,他自己也是身受重傷,而白起卻是在完好無損的情況下,重創了比“東聖”更加強大的“火皇”。
他身上黑氣騰騰,那冰冷的戾氣漫天席地,森森入骨,他轟出的每一拳都兇狠而強勁。然而,剛才他與現出“靈眼”、“靈發”、“蛇尾”的夏萦塵聯手,依舊無法戰勝白起,此刻夏萦塵離去,他更是獨木難支。
公羊農、竺種田等一批墨者也終于解決了山腰處的秦兵秦将,趕到山頭,見老巨子慘死,盡是悲恸,齊齊沖向白起。
白起身子一旋,刹那間殺了三人,回身一斬,金劍與劉桑的黑色勁氣撞在一起,爆出一**的精光。
劉桑怒吼一聲,黑色勁氣如海一般湧去。
白起身子一騰,劍光閃動,殺招再出,轟的一聲,強大的氣壓竟将劉桑打入土中,緊接着劍勢一旋,再殺兩名墨俠。
怒吼又起,劉桑裹着黑氣,直沖而上。
就在這時,天上那閃耀的光芒更加的強烈,地底下傳來轟然一響,緊接着便是轟隆隆的異鳴,南邊,一座山頭驟然塌陷,北邊,地面撕出道道裂口。
撕裂羽山的那條半丈寬的深淵,内中雷雲湧動,又有嘩啦啦的巨響傳來。
……
***
那嘩啦啦的巨響,是從地底湧出的流沙河。
流沙河一下子淹沒了貫通東西兩個方面的地底隧道。
東邊的遠處,土石崩裂,一個鹿首、馬身、麟腳的異獸破土而出,方自飛高一些,身上的鐵鏈便呼拉拉的響,将它拽倒在地。
異獸栽在地面,不停地喘着氣,在它身後不遠,便是被雷雲淹沒,又有流沙湧起的深淵。
在它身上,有兩個女孩,一個女孩跳到高處,看向遠處山頭,忽地叫道:“爹爹?”稚嫩的聲音又驚又喜,劍光一閃,禦着劍氣朝那山頭飛去。
另一個女孩急叫道:“小嬰!!!”
這兩個女孩自然便是小嬰和鬼圓圓,而她們所乘的異獸,便是及時将她們送出地底隧道的貔貅。
小嬰看到爹爹,朝爹爹疾飛而去,鬼圓圓喚之不及。
然而,飛到半途的小嬰卻一聲驚叫,栽了下去。
出了什麽事?鬼圓圓心中一驚。
卻見,從暗處轉出九人,那九人各持一戟一盾,每個人的戟和盾顔色都不相同,分别是黑、白、赤、橙、黃、綠、青、藍、紫。
這九人,乃是裏宗的“九戟掾吏”,他們所用的,正是專門用來控制星門“旗嬰”的秘咒,“旗嬰”本是星門造出來的“聖”,雖然對于陰陽家來說,這個“聖”屬于失敗品,但爲防萬一,他們仍是在她體内暗中種下禁制。
鬼圓圓更驚,她深知小嬰的本事,結果卻連小嬰,也被那九人一擊即倒?
遠遠近近,山川或是塌陷,或是撕出裂口。
貔貅喘着氣:“這、這裏已經保不住了,你趕緊離開。”
鬼圓圓叫道:“我怎麽走?”看這樣子,不管是往哪裏逃都逃不掉?
貔貅道:“飛!!!”
鬼圓圓道:“飛?”
貔貅道:“你是龍女,你能行的。”
鬼圓圓道:“怎麽飛?”
貔貅道:“跳起來……飛!!!”
鬼圓圓站在貔貅背上,深吸一口氣。
一定要做到。
一定要飛。
我是龍女……我能行的。
雙腿一蹬,從貔貅背上躍出,張開雙臂,迎接天空的擁抱。
這一刻,清風拂面,她是那般的清爽,那般的自由。
然後便是“叭”的一聲……大地擁抱了她。
她趴在地上,鼻青臉腫。
貔貅長長地歎了口氣。
鬼圓圓:“55555……我真的是龍女嗎?”
你莫不是耍我???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