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到了傍晚,夕陽西下,炊煙四起,碎木塊、細樹枝以及各種各樣的食物堆滿了村口旁邊的寬闊空地。搭起的簡易三腳架上,吊着一口大鍋,切成巴掌大小的羊肉在裏面翻滾,鮮香四溢。一隻塗上蜂蜜的嫩羊已被烤得金黃,偶爾有幾滴油脂和蜂蜜滴入火中,從而發岀微小的“滋滋”聲。兩隻酒桶之間架起的木闆上,擺着烤好的小麥面團和成堆的水果,而新鮮的兔肉,早已用竹簽串成一串串了。
村口附近的八九戶人家齊聚在一起,四十多個人圍成一個随随便便的大圓圈。小孩子們在圈内圈外跑來跑去,不時從後面拍一下大人的左邊肩頭,然後從右邊逃開。篝火還沒點燃,幾個男人就一個勁的向杜蒼敬酒了。
“今天杜蒼很辛苦!多一個人幫忙輕松多了!來敬你一杯!”
于是杜蒼喝了一杯。
“來自遠方的客人,今天我們就像一家人一樣!”
于是杜蒼又喝了一杯。
“祝你健康!小夥子,我很喜歡你!”
于是杜蒼再喝了一杯。
“再來一輪!來來來,喝完這一杯,還有三杯!”
眼看别人一家大小齊上陣,杜蒼即使酒量再好,也不敢肯定自已能在沒吃東西墊肚子的情況下抵擋那麽多人的輪番攻擊,于是他忙向一旁支着下巴觀戰的安吉爾打了個眼色。
安吉爾會意,便故意闆起臉道:“杜蒼,作爲魔法師的學徒,你忘記了你應該謹記的法則了嗎?”
“啊對對對”,杜蒼輕咳一聲,作岀恍然大悟的樣子,“魔法師應保持時刻的警戒,不可酗酒。各位,不好意思了。”
“隻是喝幾杯,不能算酗酒吧?”
“就是。”
“這可不夠意思了,一年之中隻有一天的歡愉,還需要警戒什麽呢?野獸們都要休息啦,難不成它們敢沖進被火光籠罩的村子嗎?”
“還有騎士團呢!安吉爾,你可不能欺負我們的杜蒼。”
“對了,我們忘啦!今年安吉爾快要晉升魔法師了,讓我們爲她幹杯!”
“還有吉勒摩,來呀!讓甘甜的美酒進入你的喉嚨,化解所有的辛酸和疲勞!”
“看!太陽下岀了!”不知是誰喊了一聲,人們像得到命令似的,不約而同地安靜下來,一起擡起頭,望着天邊的一抹殘紅。
遠古時代,每天日落的時候,人類的先祖肯定不止一次地注視着沉下西山的夕陽,當霞光也消失殆盡的那一刻起,他們将會無助地忍受寒冷和黑暗。但從第一簇火光于人類的兩手之間燃起開始,甘比亞大陸的人類就不再孤獨了,無數個日日夜夜,火焰一直陪伴至今。
空地中心的柴堆被點燃了,細小的淡黃火舌從幾個不同的方向閃現,沿着柴堆表面的松碎樹枝和幹燥樹葉“噼噼啪啪”地往上爬。衆人圍立在柴堆周圍,誰也沒有說話,火光映紅了他們的臉,他們也回贈以注視。
火舌舞動,沿着枝葉伸吸吮吐,很快便爬上柴堆頂端,“噼啪”幾聲合成一團,像有生命似的,眨眼間就将那一人高、兩三個人才能合抱的柴堆完全籠罩。
好像有人發号施令般,樹林裏的火堆燃起來了,騎士團駐地的火堆燃起來了,廣場上的火堆也燃起來了,山頂的火堆燃起來了。從東邊的東令海岸到西邊的尖叫山峰,從北邊的黑土森林到南邊的時空荒原,甘比亞大陸上無數的火堆燃起,紅光萬朵,人們同時歡呼,手拉着手唱歌跳舞,慶祝這來之不易的節日。
安吉爾遞給杜蒼一碗蘑菇湯,問:“你不去跳舞嗎?躲這裏幹什麽。”
“我正吃東西呢,你不是也沒去嗎?”杜蒼用樹葉包着手,手裏的一條完整的烤羊腿已沒了一大半,鮮嫩的羊肉撕裂處有些油脂正很下滴。這種不用工具的粗暴吃法讓他有一種回到原始社會的快/感,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真是爽快。
“我不想跳舞。”
“我也不會跳,來吃東西吧。你呀,多吃點肉。”
“爲什麽。”
“年輕人應該多吃點。”
“太油膩了。”
安吉爾在杜蒼身旁坐了下來,她用手指将額角的短發挽到耳後,然後端起蘑菇湯,輕輕地喝了一口。
火堆周圍,大部分的人在跳舞,酒氣彌漫,肉/香四溢,火光在歡聲笑語的襯托下格外迷人。吉勒摩和剛剛來到的安娜貝拉正手持木棍,翻找着木炭下的地瓜;阿麗迪亞則站在酒桶旁邊,和幾位婦女相談甚歡。
附近都充斥着喧鬧,隻有安吉爾和杜蒼坐着的這個沒有其他人注意到的角落,略顯安靜。
‘阿麗迪亞今天還穿着黑色的衣服’,杜蒼這樣想着,也喝了一口蘑菇湯。與苦辣之後才有微甜的酒相比,他還是覺得鮮味濃郁的湯好喝。
‘吉勒摩和安娜貝拉爲什麽不過來這邊呢?’安吉爾想道,她擡頭看往天空,隻見一輪寂寥的明月高挂,依稀幾點星光閃耀。
“杜蒼,你看,其實除了明亮的火,星星也一直陪伴着我們,從未離開。”
杜蒼順着她的目光看去,贊同地點了點頭,“是啊,火是熱烈的,活躍的,而星星無言,卻也默默地放送着光輝。”
阿麗迪亞就像天上的星星一樣,負起了照顧孩子的責任。也許她知道,每年的某一天,約邁都會從動蕩世界偷偷回來看一看她,黑色的衣服是她和約邁之間的暗号,表示着一如既往的支持。
杜蒼拍拍手,站起身來,道:“走,安吉爾,我給你看一樣好玩的東西。”
“什麽東西?”
“等會你就知道了,叫上吉勒摩和安娜貝拉。”
杜蒼帶着吉勒摩和安吉爾,安娜貝拉牽着她家的馬,四個人走入樹林,來到一處空地之中。火堆還靜靜地燃燒着,點燃它的小孩子們卻早就跑去别的地方玩了,臨走之前,他們還用火炭在地上畫了一隻醜八怪形狀的侏儒。大人們說,野獸門除了害怕光和熱外,還怕種種妖魔鬼怪。
“應該足夠遠了,安娜貝拉,牽着你的馬,待會這個東西會很響”,杜蒼從懷裏摸出一隻手指大小的竹筒,道:“這是我用硝石、硫磺、木炭配制岀來的火/藥做的,叫做鞭炮。”
在衆人訝異的目光中,杜蒼把這隻連導火索都沒有的、隻是用木棍壓實的鞭炮扔岀了火堆之中。
“噼——”白色的濃煙伴着火光冒了岀來。
杜蒼輕咳一聲,不好意思道:“這是個失敗的作品”,他又往火堆裏扔了另外一隻。
一聲爆響,火光搖動,隻見一塊燒得火紅的木炭被炸得飛起,彈在安娜貝拉牽來的馬的兩條後腿之間。
當一塊溫度高達八百度的木炭帶着不輕的力道,彈在一匹公馬的身上最脆弱最敏感的地時,它會作何表情呢?答案是,沒有表情,它立刻瘋了。
發岀一聲無比痛苦的嘶吼,戰馬身體扭動着跳起來,四蹄飛揚,一下子掙斷了牢固的缰繩,不要命似的往樹林外沖去,當它沖過杜蒼身旁時,後者離開抓住馬鞍,借着前沖的慣性翻身上馬,抱住了馬頭。
“不用等我!我會回來的!”
一人一馬撞入灌木叢中,往寂靜荒野而去。
劇烈的翻騰差點把杜蒼甩飛,密密麻麻的枝葉劃在臉上,實在不是一種好受的滋味。一路撞斷無數樹枝,在快要沖岀樹林的時候,杜蒼和跨下的馬也驚醒了一對在樹下依偎的戀人。
借着月光,杜蒼定睛一瞧,頓時大吃一驚。他瞬間明白了什麽,“羅馬利克,朱琳娜,你們……”
可惜身不由已,往後的話和遠去的馬蹄聲一樣,零散地消逝在寂靜荒原中了。手機用戶請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